永穆帝冷嗤,“朕若害怕,就不會放他出宮。”
章氏臉色驟變,“你是故意的?”
明白這般縱容背後的打算,她強撐起的鎮定霎時蕩然無存。
宮變事敗後,他和周令淵算是皇帝用來牽製定國公的棋子,以求朝堂和肅州兵將相安無事。如今永穆帝既有意放周令淵出宮,顯然是不懼戰事,甚至有了勝算!就像宮變那夜的埋伏一樣!
如同溺水之人浮遊強撐,卻眼睜睜看著漂過來的浮木驟然被人抽走似的,章氏勃然大怒,一把揪住永穆帝的衣袖,“你放他去送死!”
“是你毀了他!”
永穆帝聲音陡厲,渾身氣勢亦隨之驟寒,目光投過去時,如山嶽般壓向章氏,“朕原本苦心栽培,著意教導,若他能辨明是非,知道皇子職責所在,朕未必不會賞識器重。是你為章氏一己私利,蠱惑挑唆,推著他往絕路走!朕今日過來,便是要你知道,這個兒子是毀在你的手裏!”
極嚴厲的語氣,令章氏一時啞然。
明白周令淵出宮意味著什麼後,恐懼亦迅速浮起,令她嘴唇都哆嗦起來。
永穆帝再不逗留,拂袖而走。
快到宮門時,他聽見身後章氏有些沙啞的聲音,“長寧呢?你會這樣待她嗎?”
“她是朕的女兒,自幼受名儒教導,知書識禮,明辨是非。朕會為她鋪好後路,尋她中意之人招為駙馬,或許她已有了,眼光也很好。不過這些與你都再無幹係,你隻需在這裏,等章家的死訊一道道傳來便可。”
永穆帝說罷,漠然出門。
身後傳來章皇後幾乎嘶啞的厲吼,“她不可以嫁進盛家!不可以!”
……
“我隻想娶她,非她不娶。”
盛家西府的玉瑞堂裏,盛明修語氣篤定,神情堅決。
遊氏臉色極差,端坐在圈椅裏。旁邊是一臉作難的盛聞天,還有滿屋子大氣都不敢出的侍女仆婦,都束手束腳地垂頭站著,生怕母子倆當場吵起來。
事情還得從前陣子說起。
自打盛月容出閣後,遊氏其實就操心起了盛明修的婚事。盛家兒郎不少,長房的俱已成家,她膝下的長子早已娶妻生子,曲園更不必說,就剩個盛明修每日在書院府邸間晃來晃去,偶爾整日不見蹤影,也不知是溜去了哪裏。
這般放任自是不妥,總得尋門親事。
遊氏雖與盛煜生疏隔閡,到底有個在千牛衛身居要職,深得皇帝信重的夫君,尋常沒少赴宴結交,也知道哪些人家有還待字閨中尚未定親的姑娘。不過但凡當母親的,多半是怎麼看自家孩子都順眼,想著盛明修姿容出眾,學識也還不錯,有望博個科舉出身,選人便頗為挑剔。
門第太高的,遊氏自是不喜。
——現擺著魏鸞就是例子,仗著有公府做靠山,在西府裏來去自如,她這座婆母的幾乎成了擺設。因那是曲園的事,她倒還能忍受,若給盛明修娶個這般女子,她這婆母當得委屈難受不說,盛明修還會被扣個仰靠女家的名聲,她舍不得。
剩下的,就是從門當戶對的,和門第稍低但人品貴重的姑娘裏挑。
遊氏用心看了半年,有幾個中意的。
先前因皇太後的喪事而不敢亂提,如今快要出國喪,即使不能立時婚娶,先問名納吉的操辦起來,也免得歲數拖大了,耽誤終身。
今日盛聞天下值回府,遊氏便提起此事。
盛聞天未置可否,隻說該問問兒子的意思。畢竟那是他的終身大事,哪怕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該選個他合意的姑娘,往後夫妻和睦家宅安寧,才是成親的道理。
遊氏遂來了玉瑞堂。
結果盛明修都沒聽她說有哪些姑娘,徑直梗著脖子道:“母親費心了,但這些人家我都不想要。兒子已有心上人,今生隻想娶她為妻。若父親和母親願意成全,兒子感激不盡,若還要阻撓,此事便無需再提。兒子往後專心讀書,博個功名入仕,求個前程就是了。”
這話說得奇怪,遊氏忙問緣故。
這一問,才知兒子這兩年跟長寧公主往來甚密,暗生情意。
且此事盛聞天很早就知情,卻一直瞞著她!
遊氏這一怒非同小可。
且不說周驪音跟曲園那對夫妻的關係,便是這皇室公主的身份就夠嗆——自魏鸞嫁進曲園起,朝堂上紛爭就沒停過,章家兩位國公爺陸續倒台,東宮那對夫妻相繼被廢,就連曾母儀天下的皇後都廢入了冷宮,可見那一家子爭得有多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