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重兵圍剿,卻也是極難啃的骨頭。
昨晚魏鸞費盡口舌,想勸盛煜帶上盧珣隨身護衛,卻未能令他更改主意。此刻晨光熹微,她的目光落在男人冷硬臉龐,胸中萬千叮囑,歸根結底也隻是一句盼望平安。
她握住盛煜的手,摩挲到手腕。
那串從雲頂寺求來的佛珠就在他腕間,觸手溫潤。從前最嫌累贅的男人,自打戴了這串佛珠後就沒摘下來過,時日漸長,偶爾看他沐浴時腕間光禿禿的,反而會令她不習慣。她捧住那隻手,勾出暖融笑意,“遇難成祥,逢凶化吉。”
她定會進香禮佛,祈他平安歸來。
盛煜凝眸,鄭重頷首,“放心。”
隔著鎧甲擁抱彼此,魏鸞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親了下,“再去看看阿姮吧。”
肅州兵強馬壯,想要平息叛亂,絕非一朝一夕之功,兩地相隔時,繈褓裏軟乎乎的女兒定會令人記掛。盛煜抬步去廂房,原以為隻知道吃和睡的小阿姮應還在睡覺,誰知到了跟前,她竟然剛醒過來,也沒哭鬧,剛由奶娘換完尿布,躺在小搖床裏任由擺弄。
盛煜盔甲冷硬,沒去抱柔軟嬌小的孩子,隻躬身俯首,在她額頭親了親。
小阿姮眨巴眼睛,挪了挪腦袋。
“乖乖等爹回來。”盛煜低聲,哄得耐心。
腿腳像是被禁錮在那裏,有些挪不開,他忍不住又側臉,去蹭她臉蛋。小阿姮裹在繈褓裏,兩隻小手輕輕攥著,大概是剛睡醒肚子餓了,看到有東西湊過來,忽然咿咿呀呀的張嘴去咬。可惜那張臉硬硬的,也沒多少肉,不是熟悉的溫柔香軟。
她癟癟嘴,嫌棄地偏過頭。
唯有盛煜臉上殘留奶香的口水。
旁邊魏鸞忍俊不禁,吩咐奶娘先喂將小阿姮喂飽,而後抬袖將女兒糊在盛煜臉上的口水擦去,送他出府。
……
將士出征之日,永穆帝親自送行。
京城裏的百姓起初還有些惶然,怕曾經蹄鐵收複邊疆的章家會勢如破竹,南下攻到京城,聽見陸續傳來的好消息後,倒漸漸安生。於是除了朝堂忙著調運糧草、安穩邊境,尋常百姓的日子仍過得安穩富足。
因重陽時滿城風雨,未能盡興登高,趁著這兩日秋老虎駕臨,天高雲淡,紛紛登高賞秋。
皇宮裏,淑妃也辦了場賞秋宴。
其實按從前的慣例,每逢秋高氣爽時,永穆帝會鑾駕出宮,率群臣將士去京郊射獵。不過去歲此時,正逢朝局動蕩,周令淵母子暗謀篡位,永穆帝忙著應對宮闈之禍,隻字未提。今年即便京城裏還算安穩,外頭卻打仗呢,那還能秋郊射獵?
遂由淑妃出麵,在北苑辦場賞秋的小宴便罷。
除了公侯重臣的女眷和誥命外,出征肅州的將士女眷亦受邀赴宴,魏鸞自然不例外。因永穆帝數月沒見阿姮,又不好再次微服出宮探望臣子住處,便讓淑妃傳了口諭,許將士女眷帶子嗣入宮,共沐皇恩,算是額外的恩典。
魏鸞聽得口諭,隻覺永穆帝煞費苦心。
不過既已猜出盛煜的身份,皇帝如此行徑也在情理之中。
待得秋宴之日,便抱了阿姮入宮。
算起來,魏鸞已有許久沒去北苑了。出閣之前,北苑幾乎是她跟周驪音最愛去的玩耍之地,每月裏能跑三四回,後來嫁進曲園後,每回入宮都是以盛少夫人的身份,便甚少再踏足。事實上,自打去歲從東宮被盛煜救回後,她也一年沒入宮了。
而今再踏宮門,感受多少是新奇而輕鬆的。
至少,無需再朝章氏姑侄行禮。
魏鸞腳步輕快,高堆的雲髻間裝點了精致花鈿,簪了盛煜送她的那支極華貴的鳳銜珠釵,耳畔垂著紅玉磨成的耳墜,黛眉杏目下,雙唇點得嬌豔。國喪將盡,穿戴上已無太多忌諱,名貴錦緞裁剪得合身,環佩壓住玉白的襦裙,上麵拿金線繡了菊花暗紋,秋陽下華彩搖漾。
許久未赴宴席,甫一露麵,仍明豔照人。
宮裏不像在外隨意,她既帶了染冬隨行伺候,又有奶娘抱著小阿姮,盧珣便不好進去,隻在宮門外候著。同樣受邀的魏夫人與伯母敬國公夫人結伴而來,瞧見魏鸞身旁的繈褓,忍不住過來,先逗弄小外孫女。
而後相伴入宮,途中盡是熟人。
雖說章氏與太子齊齊獲罪,鎮國公府和定國公府都已傾塌,魏家卻在前年的陰霾後撥雲見日,仍巋然而立。甚至在不久前,永穆帝因頗賞識魏嶠的學識,還給他升了官職,雖說不及先前在兵部的品級,但敬國公府門楣不倒,女眷便仍尊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