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替她回答道,“你不恨我。你相信我,就像我相信你一樣。”
與此同時,鑷子終於夾起深嵌入血肉的子彈,一個回抽,將子彈取了出來。剛剛有所停歇的紅色甘泉又成洶湧之勢,女人趕緊裁了一截紗布,用力壓住了傷口。
蕭歆然仍是緊閉著雙眼,緩了一會才開口道:“你什麼時候相信過我。”
女人的語氣十分平淡:“我一直很相信你。”她見血差不多止住了,於是小心翼翼地揭開紗布,開始著手給傷口消毒。
“從最初見麵,我就信了你,這份信任從來未曾改變,隻是之後有許多不得已,才會讓你覺得,我不信你。”女人一麵清洗傷口,一麵慢條斯理地回答道。
蕭歆然終於張開了眼,卻連偏一下頭的力氣也沒有,自然看不到女人,隻能垂下眸子,忍著碘酒給傷口帶來的極端刺痛,輕聲道:“我沒事,你不用說這些來哄我。”
“是哄你,但也是實話。”女人消毒完畢,開始拆縫合針包。準備就緒後,她發現躺著傷口無法貼合,於是俯身將蕭歆然抱了起來,讓她靠在床頭。
而蕭歆然見她拿出了縫合針線,似乎有些緊張地垂下了眸子,肩膀輕輕發起抖來。
傷口很長,縫合起來大概需要二十多針,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這樣的折磨真的有些過於殘忍了。
女人用鑷子夾起彎曲的縫合針,回身見她這副模樣,心尖像是被刺了一下,突兀地一疼。蕭歆然抬眸看了她一眼,微微偏開頭,殊無血色的薄唇抿出一個隱忍的弧度,不再動彈。
女人在床邊坐了下來,靜靜地盯了她片刻,突然一個傾身將她抱在了懷裏。手上還戴著橡膠手套,於是女人用手腕將她僵住的頭壓了壓,讓她靠在自己肩上,然後輕柔地拍了拍她單薄的後背。
她在安慰她。
懷中的人吐息溫熱而急促,就落在她頸窩,細細的癢。隨即,女人感覺到蕭歆然動了動手臂,緩緩繞到背後,回抱住了她。
一瞬間,她心底仿佛有個閘門被打開,洶湧的暖流源源不斷地湧了出來。
不過片刻,懷中的人就已調整好呼吸,平靜了下來。女人見她已做好準備,便輕輕放開手,扶著她向後靠好,開始縫合傷口。
彎曲的縫合針刺進傷口,女人開口道:“我給你講一個故事,關於這幾年來,我所做的事。”
十分鍾過去,最後一針終於從血肉中穿出,女人的故事也到了結局。蕭歆然低垂著頭靠在軟枕上,身上的襯衫被冷汗完全浸透,已沒了半分回應。女人甚至懷疑,她是否真的聽清了結局。
將縫合線末端的結打好,女人仔細清理了傷口周圍的血跡,用浸著消炎藥的紗布貼住傷口,又用繃帶將傷口繞著腰身徹底纏好。再抬頭時,發現蕭歆然已經張開了眼,目光複雜地看著她。
女人察覺到她似乎有話要說,於是放下手上的東西,坐在了床邊。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女人驀地笑開了,似是十分愉悅,素來冷冽的眉眼都染了蜜一般,開口答她:“因為比起讓你自責,我更不希望你恨我。”
比起讓你自責,我更不希望你恨我。
她和女人,同樣是默默為對方付出了許多,最後到了塵埃落定的時候,觀點卻是截然相反的。她更怕女人自責,卻自甘承受女人的恨意;而女人希望與她前嫌盡釋,並願為此付出更多的代價。
到底哪一方情深,便是無論如何也分不清了。
蕭歆然閉上眼,有滾燙的液體自眼角劃出,在枕巾上浸開一塊水漬。女人抬手,在她眼尾輕輕一蹭,揩了一滴這世間最為苦澀的液體。
回手時卻被蕭歆然拿住了手腕。
她已經疲憊至極,似乎馬上就要睡過去,卻留著最後一絲精神,要再說一句話,一句很重要的話。
“你知道麼,”蕭歆然張開眼,眼角還泛著潮紅,恰似深秋時分一抹安靜的晚霞,“我從來沒有恨過你。”
女人將她冰涼的手握在手心:“是,我知道。睡吧。”
片刻後,女人看著安靜沉睡的蕭歆然,似有憐憫地歎了口氣。這幾年,無數個夜晚,她常在深夜她熟睡時,靜靜在黑暗中看著她,流露出如此這般不忍的神情。
貼身的襯衫已被鮮血和冷汗浸透,幾乎透明地粘在肌膚上,將身體的曼妙曲線似有若無地勾勒出來。女人見她似乎睡得很不舒服,於是麻利地將襯衫解了,去取來毛巾熱水,替她細致清理了身上的斑斑血跡,換上幹淨的睡衣。
酒店備的睡衣並不合身,穿在她身上鬆鬆垮垮,愈發顯得她瘦削單薄。女人俯下`身,揉開她左肩的衣料,那裏白皙柔嫩的肌膚上落了一道長長的疤痕,看上去有些年頭。蕭歆然受過不少傷,卻因天賜的特殊體質,很少留疤,除非傷口過深,或是長久不能愈合,就如同她手腕上斑駁重疊的刀疤。女人的手指摩挲過那道疤痕,片刻後,將冰涼柔軟的唇貼了上去,輕輕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