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早潮才罷晚潮來(1)(2 / 2)

難道是他?我心裏已經隱隱有了計較,一時五內崩摧!難怪當時康熙對大阿哥,也隻是圈禁於府邸失去自由,依舊還是華衣美食的恩養著,而對他,卻是羈押在狹小潮濕陰暗肮髒的養蜂夾道,形同虐待,直到嘉彤之死方才勉強放出;難怪,康熙會在諸位皇子的聯名請安折子上朱批:胤祥絕非忠孝之人,如不嚴加約束,必當生事……難怪這麼多年過去,老皇帝甚至連八阿哥都寬恕了,卻始終沒能真正原諒他!他是年齡偏長的十四個皇子中,唯一一個在熙朝從未得到過爵位的皇子!也是從康熙四十七年至今,每年康熙帝用朱筆圈出的參加祭禩天地、太廟、社稷的皇子王公名單中,唯一一位不是圈禁卻依然被屏棄其外的皇子。

康熙黯然神傷:“敏妃歿得早,朕憐他寵他育他護他,朕的十三阿哥文韜武略,才學俱佳,兢業黽勉,是朕最引以為傲的兒子之一,卻也給了朕最沉最痛的一擊!……胤祥胤禛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拔出羅卜帶出泥,胤祥攬下了所有罪責,朕羈押了他也不願再深究下去,可那夜,胤禛跑來向朕懺悔請罪,他說,兒子與十三弟密邇無間,弟所做之事兄俱知情,一個茅坑出來的,誰也不幹淨,不敢求皇父寬宥,隻求將這對鬼迷心竅的難兄難弟一同正法……朕不允,他跪求了整整兩日直至暈厥……蝶兒,胤禛不是個好孩子,卻是諸子中唯一一個敢於對皇父坦誠過錯的孩子,至少,他願意為自己的罪衍負責,願意為自個兒的弟弟擔當,最後,朕決定將這件悖逆的醜事爛在肚子裏,隻是以重懲胤祥的身心來折磨鞭撻胤禛……接下來的十餘年,禛兒愈發的沉穩收斂,諸子群雄逐鹿,他卻放馬南山,以出世的胸懷待人格物,誠孝父皇,勉力辦差……”

“既然您什麼都知情……不要……他……他……”

“論才,老三老四老八老九老十三老十四,都才華出眾。三阿哥之才,在於著書立說而非帝王韜略,將帝位傳給他,他也坐不穩,反倒是害他。而且,他自幼唯太子馬首是瞻,是諸子中唯一與胤礽交好之人,可大阿哥鎮魘太子,他明知卻昧著良心裝聾作啞任其作惡,直到胤礽徹底垮台時才跳出來偽裝正義,欲漁翁得利,其心可誅;八阿哥之才在於務實圓滑和籠絡人心,可帝王之術,籠絡收買隻是手段,製衡駕禦才是根本,委蛇人情博取官望,得之易來失之也易,他缺乏威壓百僚、勵精圖治的鐵腕和大魄力;九阿哥之才在於商道和奇技淫巧,可惜他過於理想化,任性叛逆,他的勤勉,隻限於自己喜愛的事;他的真誠,隻對於自己喜愛之人,所以,朕寵愛他卻從不器重。對於十三之罪衍,老八老九暗地觀望偷偷歡喜,再自作聰明的製造機會引朕發掘,當朕是瞎子傻子嗎?可他們個個都是朕的骨肉,朕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皇宮,華美典雅的重重帷幕比莽莽叢林裏的狂獸蟒梟更加血腥不仁,謙恭有禮的繁文縟節後遮蔽著有你無我的傾軋搏殺,身為皇子就是原罪!……一時間情不自禁、淚不能止:“您的骨肉,您能寬宥,可是……”

“沒有可是,斷指而存腕,利中之取大,害中之取小,論才,唯他能勝任;論德,諸子旗鼓相當,五十步笑不了百步;而他最看重顏麵名聲,恨不得天下人都把他像菩薩一樣膜拜仰視,他還篤神信佛,相信因果報應,就衝這兩點,他也不會輕易的對弟兄狠下殺手……這江山除了托付給他,再無旁人!蝶兒,玄燁究竟做錯了什麼?生時他們讓朕心力交瘁不得安生,死了還放不了心撒不了手,枉自牽掛神傷,玄燁真的好後悔會生養出這麼一群好兒子來!”康熙將數年積壓的鬱壘傾訴而出,一時精疲力竭卻又老淚縱橫,悲不能止,漸漸地竟痙攣著回不過氣來……我心中大慟,一邊命刑年速取蘇合香酒來,一邊輕拍他的背部焦急詢問:“皇阿瑪,您……”

眼看著就要背過氣去的康熙猛得一個激靈,闔上的雙目陡然睜開:“你喚我皇阿瑪?!你不是蝶兒!……原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