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琳詭異地一笑,看來提到溫特她便心花怒放,甚至忘記了繼續問候我的身體狀況。

“當然去了,但是最近他們總去紅房子,我沒有辦法天天去捧場。”

“為什麼?”

“我不想見到龍一。”方琳誠實地說。

龍一是紅房子的老板,大一的時候,為了看一場昂貴的畫展,方琳曾去紅房子做過駐唱,那一段時間,龍一的心情非常好,似乎在方琳的歌聲中他看到了自己的愛情故事正在悄然萌芽。

當然,龍一是一廂情願。方琳在攢夠了那一張觀看著名畫展的門票錢之後,她毅然地離開,完全不理會已經為愛情構造出一副美好地圖的龍一。

也正是因為如此,龍一一頭栽進不可能的迷戀中。

男人大抵都一樣,倘若遭遇拒絕,反而把心底內高漲的鬥誌給激發起來。龍一對方琳的愛,源於他設構的美夢的破滅,得不到的當然都是窗前月光,如果方琳接受了他的愛,過不了多久,龍一就會找個借口將方琳踢掉。

我想,對於這樣結局方琳心裏跟我一樣清楚,所以選擇撤離龍一的視線,方琳是聰明的。

19歲的時候,我和方琳一樣早熟,我們雖然性格完全不同,但是我們對於感情的態度,卻出人意料地一致,那就是,不浪費白白的愛,不糾纏沒用的人。

一致到,我們竟然莫名其妙地愛上同一個男人。

我對於方琳沒有愧疚感。愛情麵前,人人平等,靠的是拚智商和情商,我不覺得感情裏麵有任何仁慈可言,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不動聲色地悄悄蔓延,是一種心靈和精神暗契的快樂,就像我們演唱的時候,那一股氣必須要壓到丹田,才由到氣息慢慢地輸送到身體中的各個器官中,那樣發出來的聲音,優美而蜿蜒,令人愉快。

方琳的音域很寬廣,被鑒定為花腔女高音。幾個八度的跨越,對於她來說輕鬆自如。她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她對氣息的使用。經常是一個選段唱到需要抒情的拖腔的時候,方琳便憋紅了臉,將聲音唱破。方琳也知道自己的弱點,於是彙報演出或者表演的時候,她總喜歡選擇一些輕快的選段,在短暫的氣息可以支撐的情況下,她讓自己寬廣的音域得到了淋漓盡致地發揮,而且由於她的扮相討巧,後來她的費加羅的婚禮中的一段唱段,還曾經為她贏得了一大批外校的追求者,在他們看來,演唱中的方琳,簡直就是一個代表著百鳥之巔的女神。

我將頭埋在我的琴中,任憑悠揚的音樂穿越我的周身,在我的不遠處播散,那天,我很奇怪地拉到了梁祝。對於外行來說,小提琴的代表曲就是梁祝,但是對於一個有著七年琴史的我來說,這支曲子的旋律已經熟悉到爛,我不想沒事去附庸風雅湊熱鬧。那一刻,我想起了溫特。

愛情,真是一種奇怪的東西,好像就那麼一刻,就有人為你的心靈上播撒了一粒魔種,於是在不知不覺中,它便長成參天大樹。

我被這顆種子控製了。

我放下琴,心事重重地向教室中走去。

迎麵看到了螞蟻。

螞蟻是溫特樂隊中的貝思手,他非常瘦,像七喜汽水裏掃帚頭發的男生。

據說瓶子樂隊所有的演出都是螞蟻承接的。看得出來,螞蟻具備了一個音樂人很難具備的圓滑的氣質,他給了我一點希望。

我假裝不小心地將手裏拿的一本教材扔到了地上,然後伏身去撿,這時候,螞蟻果然出現在了我的麵前。

由於愛著溫特,對陌生的螞蟻突然憑生好感,我不知道這是否就是傳說中的愛屋及烏。

“你的書!”螞蟻熱心地給我遞上了我掉在地上的書。

我好脾氣地笑了笑,說:“謝謝你。”

螞蟻搖搖頭,轉身欲走,我忍不住說:“喂——”

螞蟻停住腳步,眼神怪異地看著我,然後說:“怎麼?有事?”

我說:“我看過你們的演出。”

我的話令螞蟻找到了角色感,他立刻腳底輕浮,幾乎飄蕩起來,但是很快,他就按捺住了自己的虛榮心,做了一個非常灑脫的姿態,對我說:“周末晚上十點,紅房子,你去,我可以唱歌送你。”

“周末我還有課。”我遺憾地笑笑,然後不打算再說什麼,轉身離去。

這一次的遇見,為我帶來了喜人的成果。

第二天的下午,當我練完聲,打算去校外買點零食的時候,螞蟻象一麵旗幟一樣站在我的麵前。

我心中暗喜,但是克製住了。

螞蟻容易靠近,他也很單純,對於我這些非常見不得陽光的小伎倆,顯然非常受用。他的出現令我心裏豁然一亮。我提醒自己,克製。

“等你半天了。”螞蟻笑著向我走過來,我沒有停住腳步,螞蟻跟著我向外走,迎麵看到了同寢室裏的蘇美,正一路哼著歌走來。

“桔子?你……”蘇美的聲音帶著一些迷惑,她看了看我身邊著裝乍眼的螞蟻,很快她便認出了此螞蟻便是彼螞蟻,隨即,她的眼神也開始冒出來奇異的火花,看來。瓶子樂隊在當年那一幫女生心目中,幾乎變成了眼球吸引力的代名詞。

螞蟻麵對蘇美的表現,隻簡單地聳了個肩,然後走快了幾步,走到了校門口,然後衝我揮了揮手。

我沒有來得及跟蘇美寒暄,因為,很可能,因為蘇美的失態,而影響了我。此刻,我不想在螞蟻麵前暴露任何的弱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