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房間背陰,沒有任何陽光的影子,屋子裏很亂,有四處飄散的白紙,軍事雜誌,亂七八糟的金屬裝飾品,破損的電影海報,還有一把看上去很熟悉的吉它。
我立刻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發現整齊有序地,應該沒有我想象中的危險。
我鬆了口氣,才開始感覺到胃裏翻江倒海,像是有一千隻龍蝦在競相奔騰,我奔到意識指引的洗手間中,預備狂吐,卻在鏡子裏看到了身後溫特的臉。
我幾乎是狂烈的,就抑製住了自己的疼痛,然後轉過身去,麵對著突然冒出來的溫特。
溫特沒有說話,自顧自地來回走了幾步,然後找到了一張白紙,然後若無其事地走向了門口。
“這……是哪裏?”我喊住了馬上就要出門的溫特。
“我家。”溫特簡短地回答。
我駭然,吞吞吐吐地說:“我怎麼會在你家?”
“你喝多了。無處可去。”
“我……”
溫特說:“沒關係,所有人喝醉了,都會到我這裏來避難。你不必覺得難為情。”
我還是難為情地低下了頭,天知道我出了多麼大的洋相,天知道我是不是瘋了,天知道我是不是中間還出盡了醜,說了不該說的話?
“螞蟻昨天遇到了他以前的女朋友,那個女孩子失戀了,他走不開,拜托我照顧一下你。”
我對螞蟻的去向沒什麼興趣,此刻,我隻為自己可能會在溫特那裏喪失的好形象暗自懺悔,我本來是打算按照我計劃好的形象出現在溫特麵前的……我想,真的人算不如天算,所有的一切,不但沒有按照我所設計的路線去走,而且顯然已經出現了背道而馳的局麵。
“冰箱裏有麵包,但是也許幹了,櫃子裏有麵條,願意的話你可以做點鹵。”
“我要回去了。”雖然一萬個不情願,我還是開口說了這句話。
溫特似乎沒聽到我的話,拿起了吉它,撥了幾下弦,然後說:“聽說你是拉小提琴的?”
我挪動了一下根本沒有動的腳步,點了點頭,期待溫特再說點什麼,但是溫特再也沒說什麼,隻是開始照著樂譜開始彈琴,那是一首輕柔而舒歡的節奏,似乎是一支漫天紛紛揚揚的楊花一樣飄散了過來,我中了魔一樣站在了那裏,表情空洞,心思遙遠,莫名其妙的一陣傷感湧了上來,我此刻不知該去該留。
“我是一隻瓶子,裝滿了廢物的瓶子,我將用殘烈的刀子,割出一個鮮紅的口子。”
我被溫特這句話給嚇住。我回過頭去,看到溫特一張無精打采的臉,他旁若無人地喃喃自語,像一個疲憊的詩人。
“你叫什麼?”溫特仍舊旁若無人地對著空氣說。
我提起了勇氣,咳嗽了一下,說:“楊殷齊。”
“好。”溫特撥弄著琴弦說,“你走吧。”
我雙腿仿佛灌了鉛,邁不動半步,這句話也象是受了詛咒一樣,在我的周圍來回盤旋,我好不容易控製了一下自己的失態,像個木偶一樣地說:“謝謝你。”
走出了溫特的房間,突然一陣猛烈的陽光迎麵撲了過來,我幾乎要被這一道陽光給打倒了。
僅僅在溫特那裏逗留了片刻,我已經忘記陽光是什麼顏色。
我瘋狂地跑起來,好像一見到陽光,我便得到了自由和勇氣,於是我象個瘋子一樣地跑起來,跑到自己氣喘籲籲,彎下腰去,使勁地喘著氣。
螞蟻雙手插在口袋裏,站在寢室樓下的一棵樹下,像隻掉在了地上的風箏一樣孤獨,遠遠看到我的到來,他改變了一下站立的姿勢。
看到他,我當即轉了個身,打算向其他方向走去,此刻,我不想見到他。
在這裏遇到他並不意外,意外的是在溫特那裏沒有看到他。
螞蟻很快來到我的麵前,用一臉嚴肅的表情攔住了我的去路。
“有事嗎?”
我抬頭看了看他,說:“這句話應該我問。”
“我替你問了,現在你回答我。”
我感覺到了螞蟻的蠻不講理,再次轉身,向其他方向走去。
“你給我站住。”
我象沒聽見一樣地疾步如飛,可惜始終比我快的螞蟻再一次追上了我,什麼話都沒說的,拉住了我的胳膊,拉著我向操場走去。
到了操場,螞蟻平息了一下疾走帶來的喘息,看著我說:“能不這樣嗎?”
“就這樣吧。就當咱們從來沒有認識過好了。”我想盡快扮演決絕,以避免一些可以預料到的尷尬。
螞蟻斜了我一眼,然後說:“你這樣,我當你是吃醋,不過有點早。”
我哈哈大笑,“隨便你怎麼認為。”
“能別這麼俗嗎?跟瓊瑤劇一樣?”
我忍住笑意,繃住麵孔。
螞蟻掏出紅雙喜煙,“抽嗎?”
“不抽。”
螞蟻點了一根煙,叼在嘴裏,簡單地說:“昨天是個意外,聽說你喝多了,後來我回去找你,哪裏都沒見到你。”
我沉默,他看我什麼話都沒說,問道:“你不覺得應該告訴我你幹嗎去了嗎?”
“你現在象是在盤問我,不過這有點為時過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