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同一個被洗了腦的空心人一樣,此刻對於愛的定義模糊起來,雖然我一直不讚同方琳的行為,但是對於她堅定的愛的觀點,我沒有太多勇氣去駁斥她,因為在那個年代,我們沒有堅強的理論依據,雖然每個人都在經曆一些沒有棱角的愛恨,但是對於總結愛的經驗和能力,我們都是軟弱的。
看著我迷惑的表情,方琳耐心地說:“你不覺得沒有結果沒有未來的愛,特別具有吸引力嗎?”
我低下頭,想起自己唯一的那一次失敗的戀愛,就是一個人承擔一個人忍受的,這愛真的是神聖,神聖到不需要對方為此做任何事情,甚至神聖到對方不必知道……可是,那樣的愛帶給我的,除了是一道無形疤痕的傷害,並沒有給我帶來任何精神上的洗禮和愉悅,因此這種形式的愛令我不恥,我討厭帶給我傷害的任何東西,順便開始討厭起那個帶給我傷害的人,我無比愛自己,愛到任何人都不允許給我傷害。我想這便是我那斷畸形的暗戀給我帶來的情感上的偏失,我想極力地改變和挽回,這非常難。
“桔子,我覺得你是對螞蟻動了真的?對嗎?”方琳再一次被我的沉默搞昏了頭腦,看得出來,雖然她在鼓吹愛無回報論,但是對於我在這段感情裏的姿態,她表現出來驚人的好奇心,仿佛她早不敢相信我和螞蟻之間會有感情發生,但是潛意識裏她又希望這感情奇跡會發生,我不了解她的心態,無法解釋她的敏感。
“方琳,你能告訴我一些關於螞蟻的事嗎?”我突然不再胡思亂想,正色地問道。
“當然,你想知道什麼?”
“所有的一切。”
“所有的一切……也要有一個開始和結束?”
“把你對他的了解都告訴我吧。我對他的了解,實在是太少了。”
“我對他的了解也不算很多,大多都是聽明美說的。”
“他跟明美很熟嗎?”
“曾經是戀人。”方琳看了我一眼,我點點頭,對這個說法並不感到意外,並示意方琳繼續說下去。
“螞蟻人還是不錯的,挺仗義。經常幫助他們幾個。如果不是螞蟻的話,他們恐怕早就被餓死了。”
“他們?”
“溫特他們。還有明美他們,所有這個圈子玩搖滾的人,差不多都得到過螞蟻的幫助。螞蟻的性格很好,所以朋友一直很多,其實能夠在紅房子演出也是因為龍一是螞蟻的朋友,這些搞搖滾的人,個個都清高得要死,一心想做SUPER STAR,看不起現實生活,可是又不得不向生活低頭,所以生活得都很潦倒。如果沒有一個把關係疏理得井井有條的人,那麼搖滾是活不下去的。”
“做SUPER STAR和把生活過好並不衝突的。”
“是的,我也這麼想,但是溫特看不起任何破壞藝術的東西,比如說,做駐唱,他都不肯,如果不是螞蟻再三地懇求他跟龍一認識,如果不是他覺得龍一還算有品位的老板,如果不是他真的希望龍一將來有可能會將他們帶上一個更寬廣的平台,那麼我相信,溫特寧可餓死,也不會向商業演出妥協的。”
“……”我搖了搖頭,似乎可以理解溫特的清高,卻並不讚同他為堅持純粹而對生活的排斥。
“因為螞蟻的加入,瓶子開始慢慢地有了收入,索非和大黑雖然沒有溫特那麼清高,但是他們的性格也都難以與人相處的,好像隻有表達出憤怒的姿態,才是一個標準的樂手,所以,螞蟻的存在,就是一個潤滑劑,如果沒有了螞蟻,瓶子就是一個由三個沒有任何生存能力的小孩子組成的天才樂隊。這一點是大家都明白的。”
“瓶子,是要解散了嗎?”
方琳長歎了一口氣,看著遠方,良久才說:“這次好像是真的。”
“以前也解散過嗎?”
“其實他們幾個人關係並不好的,之所以一直還在一起,完全是因為螞蟻。但是這一次,螞蟻好像真的厭倦了每天哄這些大孩子們開心。螞蟻的離開就是一個很好的標誌。最近瓶子一場都沒有演出,都在家裏混著,大黑和索非都在打零工,溫特每天在家裏自閉,不講話,也不唱歌。我都不敢去看望他,惟恐惹怒了他……”
我想起彈LEMON TREE的溫特,想起念泰戈爾詩的溫特,仿佛與眼前方琳尊愛為神龕一樣的男人根本不是一個人,但是這明明就是同一個人,是不是因為我對他舞台上了解的欠缺而導致了輪廓上勾勒的不同?抑或是,我所認識的溫特根本就不是溫特,我也從來沒有跟溫特單獨相處過,一切不過是我自己憑空捏造出來的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