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麼好奇的,你覺得感情的事說得清楚原因嗎?”
“說不出原因,不過當事人確實令人好奇。”
那天的話劇並沒有看好,我仿佛是一個魂魄不在軀體內的行屍走肉一樣,在台上演員波瀾壯闊的念白裏遊蕩,遊蕩,再遊蕩,直到劇情莫名其妙的結束,我在觀眾們稀稀拉拉的掌聲中跟著一起拍著手。那一刻,我打算去見溫特。
門是虛掩著的,似乎沒有人,我敲了敲半開的門,沒人回答我,我走了進去。
一片狼籍。滿地的煙頭,皮帶,襪子,跟雜亂的樂譜混雜在一起,隻有吉它安穩地待在床上,似乎是一名被戰鬥擊傷卻依然頑強的戰士般壯烈而孤獨。
我感到自己眼睛濕濕的,我一如既往地蹲在地上,在那一片一片的殘骸中收拾整理,如果溫特是一個永遠不肯長大的孩子,那麼我必是那個任勞任怨勞動成性的母親,對於他,我無從提起自己的埋怨,無處宣泄因不公平的待遇而帶給自己的傷痕,我感覺,有生之年,我必定栽在溫特的手裏,就像落葉必定降臨在秋風裏一樣無奈而自然,我接受了自然的傷害這種悲哀的宿命,更一步一步地將自己的自我虐待情結糾扯了出來。
當我手裏拿著一大堆廢紙站起身來的時候,隻覺得眼前一陣金花四濺,幾乎站不穩。
手術之後,我的身體有了很大的變化,我再也沒有那樣強壯而堅固的身體原型,我開始象一些體質孱弱的女人一樣間歇性地感覺疲憊,雖然手術比我想象中要簡單地多,但是手術後的身體恢複,我卻一直沒有當回事,以至於腰疼和疲憊變成我後來慣性的毛病。
我扶住了有些搖晃的桌子,結果差一點摔倒。
再穩定住身體的時候,我看到了溫特。
一件白上衣,無辜得象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的低頭不語的金屬裝飾品,一條再也無法承載任何破洞的牛仔褲,一雙滄桑的人字拖。頭發亂七八糟地橫在不規則的位置上,胡子也參差不齊地布滿在他年輕而瘦削的臉上,臉上隱隱約約有一些淤青和傷痕,我好像對他的樣子一點都不熟悉,又好像一直就熟悉,熟悉到不知道如何形容因熟悉而帶來的陌生感。
幾周前我還在瘋狂地恨他,幾天前我已經不恨他,現在,當我站在他的麵前,無論他豔光四射也好,慵懶無常也好,暴躁不堪也好,我都無條件地投了降,莫名其妙地降下了自己所有情緒之旗,乖乖地變回自卑的泥土,連多花都不敢開出來。
“溫特……”我脫口而出,又及時封口。
潦倒,狼狽,沮喪,落魄……此刻我已經沒有辦法將溫特的狀態形容出來,他如同剛剛被收割完畢的田地一樣遼闊而光禿,我已經記不得他豐沃時候的得意,似乎在我的記憶力,溫特從來就沒有走運過,他在每一個階段總是都會遭遇不同的煩躁,直到他對命運再也沒有對抗的耐心——如果不是放棄了自己,溫特怎麼讓自己如此地倦怠。
“你來幹嗎?”
“我來看你。”
“看我?”溫特輕描淡寫地哼了一聲,似乎有千萬般地不屑。
我點點頭說:“聽說你……”
“別說了。”溫特很不耐煩地阻止了我下麵的話,簡短地說:“還有事嗎?”
我局促地從錢包裏拿出一筆錢,放在了桌子上,聲音很輕,如蚊蠅地說,“去買些藥吧。”
溫特看到我拿錢的姿勢,突然間暴怒起來,像一頭被擒拿入籠拚命掙紮的獅子一樣咆哮道,“把你的錢拿走!”
我吃了一驚,但是手還是沒有停,我把錢放在了他的桌子上,收回了手,犯了罪一樣地戰戰兢兢地看著溫特,溫特走近我,一把將錢扔到了我的身上。
“不要再拿你的破錢來收買我!我不想再見到你,你現在給我走!”溫特眼睛裏布滿了血絲,在紙片紛紛降落的途中他的聲音緊隨其後。
“你誤會了,我沒有要收買你,我隻是聽說你受傷了,來看望你,我隻想幫你……”我的眼睛不聽話地滾落下來,因為它的緣故,我的聲音變了形,委屈,扭曲,彎曲,我再也控製不了良好的風度,溫特的話真的擊傷了我。
“你在扮演天使嗎?可憐我?你真偉大,可是我不需要!”
“你需要,溫特,明美告訴我,這段時間你過得很不好,我很擔心你……”
“擔心我?——要不就天天見,陰魂不散,要不就玩失蹤?你在耍我,對嗎?”
“溫特……你真的誤會我了。我沒有失蹤,我隻是生病了,病得很嚴重,沒有辦法來看你,但是那不代表什麼,我沒有一刻不再掛念你。”
“好吧好吧好吧,你永遠是這副委屈相,我給過你什麼委屈?女人全都是一副嘴臉,沒有一個是真誠的,掛念我的話人人都掛在嘴邊,但是有誰真正地關心過我!我孤獨的時候,你們都在哪裏?我有困難的時候,你們都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