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頭離開了火鍋店,離開了我破碎的記憶中的紅房子。我繼續地向前走著。北京的街道仿佛是鋪著樹葉一樣地柔軟,我就這樣一步一步地走著,城市是我無可逃避的背景,我是城市中微不足道的一粒芝麻。我走到了那一片熟悉得不能熟悉的胡同,這麼多年不見,胡同亦是有了新鮮的變化,有人踩著三輪車帶著老外一邊解說一邊遊著,破損的牆麵也好像是重新刷了新的塗料,舊亦是舊,卻顯得煥然一新了,我走了長長的一條胡同,到了盡頭,再轉了幾個彎,來到了溫特的小窩——我無法想象,這些年,他一直住在這樣的屋子裏,沒有陽光,沒有希望,沒有未來,那樣破舊的一間屋,裝載著這樣一個奇特的男人——我推門進去,他仍舊是有不關門的習慣,屋裏仍舊沒有任何可偷的東西,連吉他都沒有了。隻有一地的煙頭,吃完的方便麵盒子和滿屋的黴味。

這間房子真的很老了,老到我懷疑房主已經去世。並且沒有合適的繼承人,所以溫特得以長久地居住在這裏,甚至已經不必再交付房租。

我走進了這間熟悉的屋裏,屋裏除了一本被翻爛的泰戈爾詩集,已經再沒有什麼能夠表示出這是一間文藝男青年的家的標致性物品了,往日的海報和歌譜已經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花花公子的一些色情內頁和一些沒有喝光的啤酒瓶,還有幾個廢棄的煙盒,不是紅雙喜,而是中南海,煙合已經變成了煙灰盒,而煙灰似乎早已經是陳了無數年,是的,溫特現在真象個皮蛋,從頭到尾散發著頹廢的臭氣,卻也許差一點可以變成酒宴,我開始為他收拾著這殘缺的一切,他去了哪裏?去會見了某個說話有點趣味的姑娘?或者去外麵吃一碗熱騰騰的麵?抑或是在某條街道上漫無邊際地行走?

收拾完一切,我感覺腰有點疼,直起身子來的時候,一個姑娘哼著歌,蹦跳著走了進來,化著濃烈的妝,渾身的香味迎麵而來,令人感到窒息,在溫特的住處遇到各色的姑娘,並不是一件意外的事,當我正尷尬地準備離開屋子的時候,她喊了一聲:“桔子??”

我嚇了一跳,這是幻覺?這一定是幻覺——我再次抬頭看了看姑娘的臉,我已經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了。

難道剛才我不是幻覺?難道剛才我在學校的附近已經遇到了方琳?

這太意外了。太意外了。方琳??——我忍不住叫了起來:“方琳?怎麼會是你?”

“桔子?真的是你,哇,太棒了。真的是你啊?我下午路過學校以為眼睛花了,喊了你一聲,覺得自己認錯人了,天啊。桔子,這麼多年不見了,你漂亮了。”

看到方琳如此心無芥蒂地熱情,我鼻尖再次酸澀起來,我拉住她的手,真誠地說:“方琳。我剛才還在想你。真的。我以為是我有了幻覺……”

“傻桔子,不是幻覺,真的是我。”方琳捏了捏我的臉,我們錯過了多年的親密一下子回來了,她好像想起來了什麼似的,對我說:“桔子,我們到外麵找個咖啡館去聊聊吧,我有好多話要對你說,你看,這裏並不是說話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