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會是怎麼樣的?”

我搖搖頭,Tippi說:“你以為我是個殺人犯,對嗎?我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凡是知道我秘密的人,都必須死,對嗎?”

“……”

“嗬嗬,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是的,KEVIN,你是個好人,我不是,我的一生被毀了,我恨這個世界,恨生活,我討厭一切的女人,也討厭一切的男人,這是一個肮髒的世界,我一輩子都會記住爸爸的話,我不會跟生活妥協,生活是個婊子,我喜歡搞破壞,是的,我喜歡看到破碎的東西,因為我沒有得到過完整的愛,我的殘忍的父親,我的殘忍的母親,他們親手給我上了一堂最生動的教育課,哈,生活就是這樣的,你明白了嗎?如果你妥協了,那麼你就會被它欺負,反過來呢?如果你開始欺負它呢?會是什麼樣?”

我被Tippi的話說得無言以對。

“我從小就發了誓,我要報複。當然,我知道自己是扭曲的,是變態的,我要報複,我要毀滅一切看上去不錯的東西,別人的婚姻,別人的事業,別人的生活,我不要大家活在麻痹裏,我要揭開一切真實的麵目,可是,我也有很多事情弄不明白,為什麼那個便衣女人會如此殘忍的逼死我的爸爸?為什麼我的媽媽會那麼殘忍地逼死我的爸爸?為什麼那個時代會那麼殘忍地逼死我的爸爸?為什麼?沒有答案,佛說,一切都是有因果,那麼得到這樣惡果的他,究竟是種了什麼樣的罪惡的因?我不相信,爸爸是一個軟弱而又慈愛的人,他對生活的熱愛誰都無法比擬,他熱愛生活,熱愛電影,熱愛家庭,可是他得到了什麼呢?他熱愛生活,他得到了羞辱,他熱愛電影,他收獲了悲慘,他熱愛家庭,他因此葬送了性命,那麼,這麼多年過去後,誰還會記得當年殘死在寺廟前的他?他甚至在他熱愛的事業裏連個名字都沒留下,這筆帳又有誰來替他算?他當著我的麵自殺,誰會考慮到我當年是什麼樣的感受?當我被遣送回香港之後,誰又知道我忍受了母親多少的虐待?那個不知羞恥的交際花,她隻是一個貪圖享受的女人,她沒有愛,沒有感情,沒有良心,她隻喜歡過上舒適的生活,我的父親滿足不了她,我更是她眼裏的累贅,她甚至當著我的麵跟那些能夠給她幸福生活的男人門勾肩搭背,哈……多麼刺激的童年,我的童年,我注定被毀滅的童年。成年後,我終於有了報複社會的能力,是的,我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壞女人,我四處招惹那些生活原本幸福的人們,因為我從來不相信幸福這個字眼的存在,全部都是虛幻的,都是不堪一擊的,但是所有的人都不會把罪惡的根源歸結到自己身上,他們隻是覺得有人在破壞他們的生活,讓他們都怨恨我好了,我不值得憐憫,他們也一樣不值得憐憫,肯承受生活的美就該承受生活的痛,誰都不要埋怨什麼。”

“Tippi,你的身世我真的沒有想到,可是,我想問你,賴偉的死,究竟跟你有關係嗎?”我鼓起勇氣,終於問出了這句話。

“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

“有是怎麼樣?沒有又怎麼樣?”

“我隻想知道,並沒有想怎麼樣。”

“哈,好吧,我告訴你,他的死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他的死是他的報應。惡人總會得到報應,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我在普陀山的時候,他曾經給我打電話,說得到了關於你的一切秘密。”

“所以你就懷疑,我為了掩蓋自己的神秘身世,殺死了他,對嗎?”

“我當時是這麼認為的。”

“所以,你絕情地趕我走?”

“Tippi,我絕不是趕你走……我知道你也許不相信,我隻是害怕你會受到牽連。因為警方已經掌握了很多對你不利的證據。你知道的,我不希望看到你有任何的問題……你可能不再相信我的話了。”我說這些話的時候,難過得胸口發悶,聽了Tippi的身世經曆令我感到無比羞愧,曾經我做過無數的設想,全部是對她不利的想象,我惟獨沒有想到的是,一個人刻意隱瞞身份也許隻是有一些不願意提及的傷疤而已,我為我的複雜卻薄弱的想象力感到難過,同時也為對Tippi那麼多的誤解感到難過。

我非常難過。

“賴偉是個不折不扣的無賴。他曾經答應幫助我尋找當年害我父親的人,可是他又以此作為要挾,強迫我做很多事情。這些我並沒有告訴你,我不希望讓你牽連到這些事情中去,我一次一次地逃跑,也是希望能夠讓你忘了我,當然,我自己首先沒有做到,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KEVIN,你知道嗎?我非常害怕,我覺得我有點離不開你。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對誰都沒有。我能夠輕鬆地擺脫任何人,但是我擺脫不了你。我知道你對我的行為感到非常氣憤和不解,我該怎麼給你解釋呢?”

“Tippi,對不起,”我充滿無限歉意,又有無限悔恨地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