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微微一飄一閃,便已脫出劍勢範圍,反臂疲探,驕指向淩影“肩井”穴點去。
淩影沉肩滑步,手中劍劃一半弧,斜挑而上,刷地一劍,向對方手腕削去。秋被微瞟,正瞥見管寧一招將紅袍客逼退,不由芳心略放,刷刷刷一連三劍,勢如狂風驟雨,向紅袍夫人攻去。
紅袍夫人嘴角含笑,也自展開身形,輕靈幾閃,讓過頭兩招,立時手揮指點,化去淩影連環三劍,瞬間攻出數招,招招襲向淩影渾身要害。
淩影自經昨夜祠堂一戰,已知管寧雖然甚為怪異,但時候一長,仍非紅袍客之敵手,因此眼風仍自頻頻向管寧飄去。
管寧雖然將“如意青錢”秘笈所載,全部爛熟胸中,但苦於並無實際動手機會,不知如何運用變化,是以將那三招曾經使用過的招數重複施展之後——
紅袍客陡地厲聲狂笑,道:“黔驢之技,不過如此!”
展開身形,雙掌一緊,揮舞出如山掌影,將管寧逼得手忙腳亂。
淩影心中又急,卻被紅袍夫人圈住,哪有分身之術…。
管寧忽地一聲大喝!身形一仰,單足拄地一旋,堪堪躲過劈來的一掌,定一定神,錯步凝眸一看。
隻見管寧已站穩身影,但卻仰首凝思,對眼前處境似是渾如不覺,不由大為奇怪這小於在幹什麼?
原來管寧這時,正出神地回想著方才驀然急出來的一招“扭轉乾坤”,據“如意青錢”秘笈上注明,乃是全笈中最具威力,妙用無窮偽一招,若能練至純由心靈運用時,則任敵勢如何強猛綿密;—樣可以從容脫出,並加以反擊。
他方才靈機一動之下,觸發這一招,果然恰如篇中所載,欣慰之餘,隻覺靈感泉湧,一時不可遏止,故而對置身險境之事,渾如不覺。
淩影見狀,奮力嬌喝一聲:“小管!你在幹什麼?”
刷刷兩劍,逼開紅袍夫人與管寧會合。紅袍夫人嬌笑道:“不要白費心思啦,有話,到陰間去說吧!”
避開劍鋒,掌劈指戳,倏忽還攻五招,重又將淩影逼退。
管寧陡地一聲大喝:大家住手!聽我一言!”
人影乍分,紅袍夫人與淩影停手綽立,紅袍夫人伸手輕掠鬢邊,笑道:“小兄弟是不是還想和這位小妹妹說兩句體己話兒呀!”
管寧臉色一整,沉聲對紅袍容道:“方才我那一招,你卻無法化解,你可知是何門何派的功夫?”
紅袍客一怔,暗道:“這小子懂的招數雖然不多,但無一不是大背武學常規之學,令人無從臆測,莫非……”但口中卻淡淡應道:“你所施展的武功,雖然有點邪門道,但也不見得有何奇奧之處,有什麼值得誇耀的。”
管寧微微一笑,倏閑地說道:“你夢寐以求的‘如意青錢’秘笈所載之學,難道不值得麼……”
紅袍夫婦一同“哦”了一聲,互相點頭會意。
管寧也不理會他倆,自顧續往下說道:“我隻不過施展其中的一小部分,其威力已可概見,但我卻不想將這武林奇珍,據為己有,隻想……”
紅袍客逼前一步,瞪目怒聲喝道:想什麼?”一
管寧見他的眼中,一般貪婪之火,已躍躍欲出,不由更是故作姿態,緩緩說道:“方才她……”
伸手一指淩影,“揭破尊夫人之謎時,在下已悟出四明山莊十五條人命死亡的經過,但其中尚缺一兩個環節扣,無法將事實聯員起來,為了滿足好奇,在下願將那‘如意青錢’的下落,作為千個交換條件,不知閣下以為如何?”
紅袍客冷冷道:“你既自稱已練習秘笈上所載之學,哼哼,豈非不打自招?”
說時,又往前逼進一步。
淩影心中一急,自然而然腳下往管寧移去。
紅袍夫人輕聲一笑,身軀微晃,已將淩影去路攔住,笑道:“小妹妹包什麼呢?你的他還不曾說‘如意青錢’是在他身上啊!”
管寧神色自若地緩緩道:那‘如意青錢’,共有十八枚,在下所得,不過其中一投而已,至於那其餘十七放……請賢伉儷不妨考慮!”
紅袍夫婦互相望了一眼,似是彼此相詢,管寧所說的是否屬實,屋中頓時陷入一片沉寂中。
外麵,那條通往驛道的崎嶇山路上,“絕望夫人”沈三娘正沿著地麵的車轍蹄印,驅車急駛。
“絕望夫人”沈三娘一麵加勁揮鞭,一麵皺眉尋思。
“淩影曾說道那神醫是隱居在妙峰山,怎的會走到這條岔道來了?著地上的蹄痕,明是另有一匹健馬隨行,那騎者是誰?”
心中疑雲起伏,長鞭起落更急……
屋中,沉寂中淩影不時傾耳諦聽,一片期待之色,自然流露臉
隻有管寧仍然保持著悠閑之態,期待對方回答。
四明紅袍夫婦稱雄武林多年,經驗閱曆何等豐富,尤其目光更是銳利異常,僅隻一視之下,便已看出蹊蹺。
紅袍客一聲大喝道:“無知小輩,可算枉費心機,嘿嘿,你死之後,‘如意青錢’自會落在我手中,還談什麼交換條件!”
候然欺身而上,手臂揮處,掌影飄忽,已自閃電般向管寧打出兩掌。
管寧麵上雖然保持悠閑之態,實則心中的焦灼之情,比之淩影尤甚,此際,見拖延之策已為四明紅袍夫婦識破,不由又驚又慌,突地滑步側身,依樣葫蘆,左掌一抬,右掌電擊而出。
紅袍客雖想嘲笑管寧黔驢之技已窮,但卻末敢有絲毫疏忽,一見對方揮掌還擊,馬上撤回右掌,腳下移步換形,轉到管寧身後,右掌反甩,斜向管寧背心“命門穴”劈去。
管寧霍地旋身,雙劈倒著往上一翻,拿手一招類似“金絲纏腕”五指伸屈,向紅袍客右腕扣擊,右手食、中二指仿佛“畫龍點睛”,倏點對方雙目。
這一招兩式似是而非的怪招,拒敵進攻,兼而有之,時間、部位,莫不拿捏得恰到好處,原來方才頃刻之間,又給他悟出一招妙絕塵寰的奇奧招數。
紅袍容火速沉臂曲時,上身後仰,左掌疾然上揚。
豈料管寧見好即收,擰腰倒縱而出,腳尖沾地,旋身疾掠而超,向門外縱去。口中大喝道:“欲得‘如意青錢’,可隨我來!”
哪知——
眼前一花,紅袍夫人已飄身擋住去路,嬌笑道:“小兄弟想撇下你的小妹妹,獨個兒跑呀!我可不答應哩!”
隨著話聲,雙掌已如狂風驟雨般遞出,迅猛綿密,有若長江大河。
淩影沉叱一聲,短劍一揮,搶前援手,卻為紅袍客揮掌截住,寸步難行移。
她開始凜於四明紅袍之名,是以出手招式,不求有功,先求無過,但是幾招過罷,心中忽地憶起昨夜祠堂中最後一場拚搏,不由暗罵一聲:“糊塗!”精神陡振,劍勢驟變,身形疾展,登時劍氣漫天,劍劍專搶偏鋒,放手進擊。紅袍客武功雖高,對淩影這種“黃山翠袖”一脈相傳的劍法,卻並不深悉,是以在淩影一輪放手槍攻之下,隻憑著迅速的身法與雄渾掌力,勉強在避讓之中,乘隙還上一兩掌。
但管寧卻已被紅袍夫人的狠辣快招式,逼得連思想的時候都沒有,空有一腦子絕世奇學,卻是一團混亂,理不出一個頭緒,若不是原先領悟出來的幾百奇妙招式,交換運用,躲過幾個危險難關時,早巳被紅袍夫人傷斃掌下。然而時候一長……
紅袍夫人穩操勝券,笑意盈盈,喜上眉梢,左掌一招,領住管寧眼神,右掌迅逾閃電,向他
管寧右手剛往上一抬,瞥見紅袍夫人右掌已朝肩頭拍落,不由大吃一驚,趕忙一沉肩,左臂一架。“拍”地一聲,左肘頓時骨痛欲折,身體搖晃了一下。
紅袍夫人左掌五指突舒,競然化掌為抓,一把持管寧右腕脈門扣注,笑道:“你就乖乖地躺下吧!”
管寧奮力運勁一掙……
紅袍夫人驟覺一股奇強的無形潛勁,由管寧腕上傳來,震得五指幾乎把握不牢。
驀聽紅袍客連聲喝叱,聲震屋瓦,忙瞬目瞥去,她見丈夫已被淩影逼至屋角,拳腿施展不開,眼看要傷在淩影劍下,於是借著管寧那一掙之勢,左手一帶,五指一鬆將管寧摔了個筋鬥,人卻疾掠至淩影背後,喚道:“小妹妹,還是我來陪你吧!”
左掌右指,徑向淩影“鳳尾”,“笑腰”兩大穴襲去。
淩影霍地飄身橫掠,沉叱一身,反臂一劍揮去,口中卻關切地叫道:“小管!你怎麼了!”
邊說話,邊刷刷一連三劍,向紅袍夫人閃電般攻去.
“無妨!但你可要小心些……”
話聲未了,紅袍客已悄沒聲地閃掠而至,左掌迎胸直劈,右掌橫向肋間砍去。
管寧左肘餘痛未消,右半身仍有些微麻木,一見紅袍客雙掌猛攻而來,哪敢硬接硬架,忙往後倒地避讓。豈料腳上突被椅子一絆,蹌啷一跤,身子連晃了幾晃。
紅袍客一聲獰笑,縱前雙掌疾然劈落……
此際屋中酣鬥至急處,得意的正在心中狂喜,誰也沒聽見屋外車聲磷磷,更誰也不注意到一條頎長秀美的人影,突地毫無聲息地出現在門口。她秀眉微顰,玉手輕抬,纖指一指……
紅袍客一聲悶哼,手捂腰際,踉蹌掙紮了幾步,一跤跌在地上,一雙充滿恐怖、痛苦、絕望的眼光,凝視著門日,喘息道:“是你!又是你……”
聲音逐漸低弱,模糊…
管寧死裏逃生,大叫道:“夫人,你來得正好……”
陡地屋角進出一聲尖叫,紅袍夫人雙手們胸,踉蹌退出,身子
搖了一下,雙腿一軟,倒在紅袍客的身旁,指縫間鮮血湧出。
淩影手捏短劍,沉重地緩步走近紅袍夫人身前,凝視了一眼,
緩緩納劍歸鞘。
紅袍夫人雙目陡地一睜,不服氣地斜瞪著門口,斷續說道:“絕
望夫人……難道見到你的人,都要絕望嗎?”
“絕望夫人”微微一笑,手指管寧、淩影,溫柔地說道:“他們倆
都沒有絕望啊!相反的正希望無窮哩!”轉顧管、淩二人笑道:“是
麼?”
管寧、淩影歡應了一聲,欣然點了點頭,突地管寧“啊”的一聲驚叫,對“絕望夫人”沈三娘道:“西門前輩呢?夫人是否將那位神醫尋到?”
“絕望夫人”沈三娘搖了搖頭,對淩影說道:“我就是特地回頭找你們帶路的,誰知道你們竟會和他夫婦倆遇上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淩影道:“此事說來話長,我們還是快點找那位神醫要緊。”
言罷,瞧也不瞧並躺在地上的四明紅袍夫婦一眼,徑自出門駕車。
管寧將公孫左足抱起,緩步出門,黯然回顧,心中不禁長歎道:“你們本是一對神仙眷屬,隻為一念之差,竟落得這蹬下場,眼前你們並臥血泊的情形,不正是四明山慶的那一雙完全一樣?可見天道好還,絲毫不爽!”
他心中方自慨歎,淩影已在屋外高聲道:“小管,你到底舍不舍得走啊?”
管寧慌忙應了一聲,抱著公孫左足走出這個將會使他永生難忘的茅屋,將公孫左足在大車上放好,跳上車,與淩影並肩坐好,接過韁繩,揚鞭驅車往驛道奔去。
日影已漸偏西,兩部大車在黃土道路上揚起一串黃塵,馳抵妙峰山口,才緩慢下來,折進山裏約有半裏,突地一起停住,跳下一個英浚的少年——管寧。
他緩步走向田中正收農具的農人,拱手道:“請問各位鄉親,這妙峰山中,可有一位神醫?”
一個老農搖頭道:“山中郎中倒是有一個,隻是脾氣古怪得很,卻不聞有什麼神醫。”
管寧心中大喜,便將山上的道路問明,轉與“絕望夫人”一商量,梗決定往尋那郎中試試。子是分別抱起西門一白和公孫左足,施展輕功,朝山上奔去。
約奔頓飯時光,入山已深,按照老農所示途徑尋去,見木屋數椽,掩映於林間,忙穿林走到屋前,輕叩柴扉。
半晌,隻聽屋內傳出一個蒼老的口音,道:“進來!”聲調冷漠之極。
淩影在前,推開柴扉,“絕望夫人”沈三娘抱著西門一白隨後,管寧抱著公孫左足,魚貫走入屋中。隻見屋中陳設簡樸.窗明幾淨,打掃得一塵不染,當中一張竹榻上,盤坐著一位須眉俱白的清瘦老人。
那清瘦老人兩眼半睜不閉地瞧著他們進來,突地對“絕望夫人”一招手,簡單而有力的說道:“你過來!”這三個字聽在“絕望夫人”沈三娘耳中,不啻如奉綸音,忙抱著“西門一白”快步走到清瘦老人麵前,肅容道:一白誤為匪人所算身中劇毒,複失去記憶,危在旦夕。敬煩老先生……”
清瘦老人點點頭,作了個手勢不讓她多說,倏地雙目—睜,精光炯炯地將“西門一白”從頭到腳看了—遍,兩道白眉,漸漸往當中聚攏,似是遇著一件非常棘手之事。
“絕望夫人”沈三娘睹狀,一顆心緊張得直要從胸腔中跳出,兩眼直勾勾地凝視著這位可能使她絕望的神醫,但卻不敢開口詢問。
室中的氣氛,頓時沉寂得像墳墓一般,各人的耳朵中,隻聽到自已心跳之聲,
時間也仿佛暫時停止,“絕望夫人”沈三娘的希望,也隨著時間的延長而漸漸發生了變化,突地,那清瘦老人沉重地籲了一口氣,漠然緩緩搖了搖頭,揮手命“絕望夫人”沈三娘退下。
“絕望夫人”沈三娘絕望地叫道:“怎麼,老先生的意思是……”
清瘦老人一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再次揮手命她退下。
“絕望夫人”沈三娘撲地跪下,哀叫道:“不!不!一白不能死,他……他是不能死的啊!”
清瘦老人冷冷道:“人終是要死的,難道他便能例外?”
淩影一躍上前,躬身說道:“這位西門前輩已服過黃山至寶‘翠袖護心丹’,老先生隻要……”
清瘦老人搖頭道:“此人心雖末死,但軀殼已廢,你們且讓他長留此心,便該心滿意足了。”
說完,招手命管寧上前,管寧抱著“公孫左足”,上前躬身道:“這位老前輩病況雖重,但仍希望老先生設法先將西門前輩……”
清瘦老人突然冷哼一聲,越過“絕望夫人”緩緩走至管寧身前,探手將他懷中的公孫左足接去,緩緩走入鄰室,竟再也不望他們一眼,管寧也想不到這位神醫竟會這般冷漠,不禁為之一怔,大叫道:
“老先生。…”
但聽“砰”的一聲,鄰室那道木門已猛地關閉。管寧愕然本立在門口,腦海裏頓感一陣茫然,良久,良久……突聞一聲輕微內歎
息,起自身後,耳畔聽淩影悄聲道:“小管不要發楞啦!你看她……
我們怎麼辦呢?”
管寧旋身望去,但見“絕望夫人”沈三娘,跪在地上,俯望著懷
中的“西門一白”,臉上一片茫然,兩行清淚泉湧而出,一滴一滴,滴
在“西門一白”的身上,眼中的神采,仿佛已隨“西門一白”生命的消逝而熄滅。
管寧,淩影都深深知道,當一個深愛著的人,一去不回的時候,該是人生中最悲慘之事。然而這種悲切的心情,卻是第三者無從加以慰藉的。
管寧豁然望著“絕望夫人”,雙手不自覺地緊握著淩影的柔荑,心中激動地叫道:“我們再也不要分離了。”
淩影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仿佛已從他的目光中,聽出他心中的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