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年紀的人對自己的直覺一向都是非常自信的,果然,在穿過小區花園後,耳邊自上而下便傳來了怒吼和斥責聲,雖然刮著風,卻很容易就分辨出是個尖細的女人的聲音。而在居委主任王大媽看來,小夫妻過日子吵架本不足為奇,可是這瘮人的尖叫怒罵聲聽上去卻讓人覺得有點頭皮發麻。聲音是從頭頂傳來的,出於本能,她停下了腳步,抬頭向聲音發出的對麵樓層上看去。
小區的樓層最高是八層樓,而平常堅持跳廣場舞的王大媽雖然已經六十歲了,但是眼力還算是比較不錯的,所以她很容易就看到了一個發光的人影在樓頂邊緣不斷晃動著,而這一幕在黑漆漆的夜空中看來顯得尤為醒目。
第一個念頭就是對方在跳舞!
沒錯,發光的人影,而那詭異的微微帶著綠色的火光則會隨之而不停地移動。眼前這場景把王大媽驚得目瞪口呆,從人影所處的位置可以知道,對方此刻就站在不足半米寬的圍欄上,非常危險,好幾次還把腳伸了出來。
怒吼聲,尖叫聲,咒罵聲不絕於耳,很快,對麵大樓中有人也注意到了眼前這奇怪的一幕,紛紛站在窗邊觀看,同時拿出了手機拍攝。
時間在一分一秒過去,發光的人影突然毫無征兆地停下了腳步,緊接著可怕的一幕就發生了,人影猛地騰空一躍,就像一顆炮彈一樣從樓頂飛速掉落了下來,然後重重地砸在了離王大媽所站的位置不到十米遠所停放著的一輛灰色本田車的前引擎蓋上,倒黴的引擎蓋被應聲砸出了一個可怕的大坑,而刺耳的車輛警報聲也隨之驟然響起。
目睹這一切發生的王大媽卻像見了鬼一般一屁股便跌坐在了車前冰冷的水泥地麵上,不顧屁股底下髒兮兮的雪水,她臉色慘白渾身發抖,哆嗦著嘴唇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之所以感到恐懼的原因不足為奇,因為第一,在她麵前掉下來的可是活生生的人,而且她在掉下來之後鐵定是已經死了的,頭發也被燒光了,拋開屍體被嚴重燒傷不算,因為傻瓜都知道從那麼高的樓層頂上,並且就這麼頭衝下掉下來的,人還活著的可能性隻能為零。第二,發光的人——人本身不會發光,她之所以從頭到腳會發光,那是因為她的渾身在燃燒。而當她最終變成一具死屍的時候,白色煙霧繚繞的衣服上星星點點的綠色火苗卻還沒有來得及被完全熄滅,而一隻已經焦炭化的右手手掌則呈現出了雞爪狀,就好像是要去抓住什麼東西一樣……
難道說,在墜樓的那一刻,她終於清醒地意識到死亡了嗎?
雖然被嚇得夠嗆,但是身為居委會主任的王大媽畢竟還是見過一些世麵的,她哆哆嗦嗦地一邊摸出女兒剛送給她的小手機打電話報警,在等待電話被接通的那一刻,一邊膽戰心驚地抬頭朝上看去……十多分鍾後,麵對接警趕來的警員,她發誓自己絕對是看到了悲劇發生後,有一個人影探頭向下看,兩個人就這麼隔著八層樓目光對視,雖然黑漆漆的一片根本看不清楚對方的長相,但是王大媽肯定自己看到的是個大活人!
知道樓下出大事了,住在對麵七樓拍攝手機視頻的張先生也就一溜煙跑下樓,擠過人群,順手把手機交給了鼻子被凍得通紅的小警員,在認真看過三遍視頻後,小警員不由得緊鎖雙眉。
因為他看得很清楚,視頻中,樓層頂上,從開始拍攝直到跳樓那一刻為止,都隻有死者一個人。也就是說,並沒有人把死者推下樓。他抬頭看了一眼身邊站著的王大媽:“大媽,你確定真的上麵有人?”
王大媽拚命點頭:“我沒眼花,警察同誌,她肯定是被人推下來的。”
圍觀的居民越來越多,嗡嗡的議論聲,手機閃光燈不斷亮起,而麵目全非的屍體卻還趴在那輛倒黴的灰色本田前引擎蓋上。氣溫已經接近零下,小警員凍得直跺腳,他這才記起自己剛才走得匆忙,把大衣和步話機落在身後的警車上了,他也深知時間不等人,不用到明天早上,屍體的相片就會迅速傳遍各大網絡,這對當班的自己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便趕緊回到車旁,利索地從車後座上抱起一捆防雨布,這本來是準備順路給轄區的危房做個臨時避風用的,現在卻不得不派上了別的用場,在關門的那一刻他抬頭對自己同伴吩咐道:“趕緊通知局裏,這裏出了人命案,需要人手。”
想了想,小警員又不甘心地補充了一句,“定性的話,目前疑似自殺。”
車外,大雪紛飛,注定今晚將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
刑警隊長盧浩天此刻正在局裏開案情分析會,他自我感覺很糟糕,本來因為開會遲到就挨了政委一頓罵,再加上今晚明擺著又不能按時下班了,心情頓時變得很低落。
市裏還沒有統一供暖,所以會議室裏雖然擠滿了人,卻依舊冷得像冰窖一般,這讓他感到有些莫名的煩躁不安,右手便開始下意識地轉動著手中的圓珠筆,這一幕當然沒有能夠躲過下屬阿強的目光,阿強不由得憂心忡忡地瞥了一眼自己的上司。
政委的手機響了,他站起身衝著大家抱歉地點點頭,然後走出會議室,沒過多久,他就神情嚴肅地回到房間,目光落在了盧浩天的身上:“打斷一下,盧隊,你家裏出了點事,我看你最好還是先回去處理一下吧。”
盧浩天愣住了,低頭瞄了一眼桌上攤開的工作筆記,搖搖頭,嘿嘿一笑:“會議還沒開完,沒啥大事的,案子是我負責的,現在都已經快收網了,等弄完這個盜搶案子後,我晚一點再回去也不遲,我老婆她是能夠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