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禍(2 / 3)

環佩也變了臉色:“小姐,莫不是……”

我用眼神阻止環佩:“算了,這會兒說這些也沒有用,咱們還是先回吧。”

慶嬪的謹小慎微、不願招惹話柄是盡人皆知的。若是有人著意害她,眼下確實是個好機會,是篤定大年下的慶嬪不會大動幹戈地傳召太醫。

一路沉默著回到景和宮,我剛進了雲知苑,一屋子下人就全迎了出來。我複又意識到今日是除夕,當下揚起笑臉,吩咐環佩打賞。所有人都一臉喜氣洋洋,我不願壞了他們的興致,也就由著他們戲雪嬉鬧。很快便有鍾聲響起,盡管是辭舊迎新的年鍾,但突如其來的響聲依然讓我的心狠狠地顫抖了一下,一大堆情感湧上心頭,密密麻麻地漫溢出來——

弘元元年,屬於文朗的朝代。

初一一大早,後宮眾人皆按品大妝,至承先殿拜了祖宗。這種改元的日子自然是有封賞的,果然,眾人尚未起身,便有宣旨內監立於前頭,除了依例的褒揚之詞和珠寶賞賜,上至貴嬪下至更衣,後宮人人都得以晉位一級,這在曆朝倒是不多見,眾人皆是歡喜。

榮貴嬪晉了從二品修儀,靜婕妤晉了主位貴嬪,紫琦晉了婕妤,慶嬪、怡嬪和我皆是婉儀,王依瑤和宋碧寧俱是良緣,袁嫣晉了美人,安常在為才人,旨意最後說今日暫先頒了旨,待祭陵歸來之後再行冊封禮數。

後至乾元宮謝恩,眾人跪了,送文朗和太後離宮。輦車緩緩起動,我突然鬼使神差地將頭抬了起來,望向文朗。此時的文朗正透過輦車的窗子朝我這邊瞧過來,目光落在跪在我旁邊的有些吃力的慶婉儀身上。

文朗也瞧見了我,很快給了我一個眼神,我怔了一瞬,隨即低下頭。文朗分明是叫我幫著照應慶婉儀,在情理之中,卻著實讓我吃驚,不知道他如此在意的,是慶婉儀腹中的孩子,還是別的什麼。

一直到多日之後,我都想不明白當時為什麼要抬起頭,在那麼肅穆重大的時刻做出如此大不敬的舉動,盡管並沒有誰瞧見,這之後卻給我帶來了莫大的麻煩。

第二日,便有慶婉儀那邊傳了太醫的消息,我心知恐怕不太好,於是也顧不得從前的忌諱,起身匆匆趕到什華宮。

我到時榮修儀和紫琦已在那邊了,怡婉儀與我幾乎同時到達。隔了一會兒,王依瑤也來湊了熱鬧,隻獨不見靜貴嬪。看各人神色倒也都是關切,互相見了禮,便在外屋坐下,等著裏頭的消息。

很快就見一個麵生的年輕太醫從裏屋出來,開口詢問的自然是此時的後宮之主榮修儀:“婉儀怎樣?”

那太醫恭恭敬敬地回話:“回修儀娘娘,婉儀主子的胎相不大穩,是血熱而致。

血熱並不難治,隻是活血之方與身孕相抵,婉儀主子的血熱已發得厲害,調理起來極為不易。”

那太醫立在那裏有些無措,還是榮修儀發了話:“事關龍嗣,把在京的太醫都傳進宮來。出了差錯,小心你們的腦袋!”

太醫聞言,唯唯諾諾地應聲而去。

我很想進去瞧一瞧慶婉儀,便道:“幾位姐姐,咱們是不是進去瞧瞧?”

榮修儀並未料到我會如此說,她看了看其他人,點頭道:“婉儀的身子不好,咱們瞧瞧便罷,也別太多人去擾了她。嵐婕妤和瑜婉儀隨本宮進去,旁的就回去吧。”

王依瑤有些不憤,卻也不敢說什麼。怡婉儀倒看不出什麼情緒,平靜地告退去了。

進得裏屋,瞧見慶婉儀斜斜地靠在榻上,麵色依舊潮紅。

見了我們,她作勢要起身,榮修儀忙湊過去:“快別動了,身子和龍嗣要緊!”

紫琦也道:“是啊,快歇著吧,我們就是進來瞧瞧你。”

我沒有吭聲,有些出神地望著慶婉儀。如果說平日裏的她還用一層謹慎包裹著自己,那麼此時的她已完完全全回到了那個嬌弱的江南女子,毫無掩飾的慌張和無措,盈盈眸子裏滿溢水霧,那麼令人疼惜,一如慌亂時的睿蓉。

就這樣一直滿心雜亂地離了什華宮,回到雲知苑,我終是忍不住問:“環佩,依你看,她那胎如何?”

環佩皺著眉:“奴婢不曾把脈,實在不敢斷言,隻是瞧那太醫的模樣,恐怕沒膽量冒險。即便開了方子,也不外乎是些溫和調理的。”

我沉默了,慶婉儀看起來確實不好。文朗不在,想必誰也不會多麼盡心,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更是有多少人盼著她沒了這胎。我知道這混水蹚不得,隻要是插了手,瞬時便是眾矢之的,況且還不見得能成。如此為一個並不相幹的人,實在是得不償失。

隻是,那畢竟將是一個小小的生命,文朗的骨血,如此流逝了,終是令人扼腕。還有文朗那有些牽強的囑托,讓我在理智與情感間騰挪著,久久無言。

我抬眼:“環佩,你可有法子讓她撐到皇上祭陵回來?”

“那倒不難……”環佩想了想,突然睜圓了眼睛瞧我,“小姐,你不會是想……”

“說起保胎,太醫院的院判還是有些本事的,若能挨到那時,許還有些希望。”我歎了口氣,再瞧向她,“那必竟是皇上的骨肉,如果我什麼都不做,隻怕將來會後悔。”

“可是小姐……”話起了頭,環佩卻沒有再吭聲,隻是咬了唇鎖緊了眉頭,將頭扭向了一旁。

一時間,我二人俱是沉默,沉默著想給自己找一個理由,卻又躊躇著該找一個進的依據,還是退的借口。

許久,環佩無聲地轉身離去了。

整個午後環佩都沒見人影,至掌燈時分,一個小小的褐色瓷瓶便擺在了我的麵前。我拔開蓋子,瞧著裏頭的一些白色粉末,聽環佩道:“這藥至少可保五日,後頭的,就要看太醫院了。”

我點頭:“咱們盡了心,也不算誤了皇上的囑托。”

我微微笑了一下:“這藥要怎麼讓慶婉儀服下去呢?”

環佩淡淡地開口:“還是我去吧,上回小姐病中,那許多名貴藥草都是自太醫院領來的。奴婢去過多次,對地形頗熟悉,這種事情,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