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眾目欽羨。榮妃和靜妃二人喜不自禁，連忙起身跪了謝恩。
太後隻笑眯眯的，讓人絲毫看不出個究竟。自始至終，太後根本沒有絲毫猶豫，甚至都不曾看我一眼。席宴主菜已上了過半，我抄起一旁的酒杯，不著痕跡又狠狠地灌了兩杯下去。
能擺到妃嬪桌上的，都是禦膳房反複斟酌過的，自然不會有什麼辣食烈酒。饒得那酒性溫和，也架不住我這種喝法。很快麵上就有些發燙，我順勢以不勝酒力為由退了場。
這樣一個夜晚，解了一個疑惑，卻添了許多阻塞。先是文川的孩子，接下來是喬靜雲的正妃身份，然後又有了隨祭的機會，當然不會是我。林林總總，都阻在那裏，難受得想哭，卻哭不出來，隻好深深地吸氣。一次一次，感受著有些涼涼的氣息穿過身體，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夜涼如水，我站在湖邊，發髻上的步搖胡亂晃動著，被我一把拔下來，用力丟到河中。隨著“嘩啦”一聲水響，我轉過身：“走吧，去乾元宮。”
環佩有些擔心：“小姐，宮宴還沒散，就算散了，皇上也不定直接去了哪位主子娘娘宮裏頭。”
我搖搖頭：“他不會的，今夜我們一定等得到他。”
朝乾元宮去，不比其它宮苑，入夜後的巡視護衛極多。雖不可能全都避得開，但我為求謹慎，還是盡量躲在陰影裏前行。時而有內監和侍衛發現了我來行禮，都被我草草打發了。
心中存著事，我並沒有太注意周圍的動靜，直到環佩輕聲說：“小姐，後頭好像是皇上。”
我這才回頭看，果然遠遠便瞧見了禦輦的亮黃。許多燈籠圍繞在周圍，浩浩蕩蕩，明晃晃的，與我這邊的燈獨影隻形成鮮明的對比。漸進了，我讓開道路，閃到一旁。
轎輦上的文朗正在閉目養神，微皺著眉，不知在煩心什麼。他沒看到我，我也不欲在此處打擾他，於是低下頭沒有出聲。
“貴嬪娘娘。”
常遠看到我，喚了一聲，聲音很低。照理文朗該是聽不到的，不想他卻一下子睜開眼，有些意外：“愉兒！”
禦輦隨即停下，我隻得仰起頭看他：“皇上這麼早就回了。”
一旁的常遠道：“方才皇上叫奴才去找娘娘，景和宮那邊卻說娘娘沒有隨轎回去，皇上還說叫去尋一尋呢。”
我笑著對文朗道：“臣妾這不是送上門了嗎？”
文朗笑笑，向我伸出了手：“來。”
我一呆，略微遲疑了一下，還是把手伸過去，已有手疾眼快的小內監遞了矮凳在腳邊。禦輦比一般妃嬪的軟轎要高得多，踩著矮凳爬上去還有些吃力。幸得文朗拉了我一把，這才斜坐在了他身邊——唯有皇後才有資格端坐在帝王身側。
文朗吩咐落了簾子，這才道：“這後宮裏頭，也就你上過這輦，還是兩次。”
我也不赧，笑笑：“也就是愉兒膽大包天，朗哥哥要把我寵壞了。”
不一會兒，禦輦已到了乾元宮。停下來後，外頭傳來常遠的聲音：“皇上。”
“嗯。”
文朗應了，常遠這才打起簾子，先迎了文朗，又扶我。這回輦邊擺了三階的腳凳，上下倒是不費力。
進了乾元宮，更衣茶水，少頃打發了所有人離去後，文朗才看向我。我知道他想問什麼，搖了搖頭，鄭重地道：“不是睿蓉。”
文朗麵上立即現出欣慰的神色，有些如釋重負。我在心裏感歎，原來他是如此在意。
他突然又冷了臉，眼神中帶了惱怒：“那麼是誰！”
“朗哥哥何必再追究，沒有真憑實據，一切都是枉然。”
他隻猶豫了一下，便點了頭，頗有些無奈：“罷了。”
文朗的放棄代表著此事告了一個段落，我卸下一個擔子，卻並沒有輕鬆的感覺。滿心被旁的事困擾著，不知道怎麼開口，隻訥訥地道：“愉兒總算幸不辱命。”
他注意到我的落寞：“她們其實都該感謝你，我亦是。母後也說該好好獎賞，隻是這樣一個階段不便公開而已，你那麼聰明體貼，相信會懂。”
我並沒有如往常般欣然點頭稱是，而是頗躊躇了一陣，決定後，毅然端正地跪了下來。
文朗十分意外：“愉兒？”
我鄭重地道：“既是該獎賞，那愉兒就想跟皇上討個賞賜。”
文朗沒有出聲，伸手來拉我，我卻不肯起來，他也沒有再堅持。經過了一瞬的沉默後，他緩緩道：“愉兒，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文朗麵上現了些疲累和無奈：“前朝的爭端異常激烈，為了維持平衡，也隻能這麼安排。愉兒，你不會想參與進來的。”
我淒然地笑了一下：“朗哥哥說笑了，後位之爭，愉兒怎麼可能想去參與。隻是覺得無心之人，爭的不過是一個臉麵，生生褻瀆了祭祀之事。讓權力和地位擾了逝者的安寧，糟蹋了生者的心意。”
文朗的聲音有些低沉：“你看得很明白，這就是皇家。”
我澀澀地開口：“是愉兒讓朗哥哥為難了。”
“快起來。”文朗扶起我，我又道：“那麼，愉兒換一個賞賜來討如何？”
文朗毫不猶豫：“你說。”
我強壓著哽咽，淡淡地笑：“依我朝規矩，三品貴嬪以上每年可歸家省親一次，這不算壞了規矩吧？”
文朗也有了笑容，點了點頭，卻仍帶著遺憾：“也好，你回去看看。”
我知道文朗一定會如我的意，其實此時求情出宮省親也並不合宜，畢竟上麵的二妃都不曾省親，我搶了先是大大的不妥。名先不正，況且又逢祭月，也是言不順。但我實在顧不了那許多，我以為自己已經變得堅強，不想一年過去，還是這般一擊便碎。
“謝皇上。”
我端端正正謝了恩，文朗也沒有攔我，彼此感覺都有些陌生，微微有些尷尬。恰巧瞄見常遠在殿門口偷偷探頭，我向他招招手：“進來吧。”
然後我轉過身去：“愉兒先回去了，皇上早點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