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西雁已然走到黑門前,忽的側臉露出一抹生硬而苦澀的笑容,這是徐青妖為數不多的見到鐵西雁笑,鐵西雁目光悠遠:“若今日我有所不測,待日後你見了你爹,告訴他我不能履行當日之約,來生必定醉生夢死去陪他。”
鐵西雁手摸到冰冷刺骨的黑門,就在他用力推開的一瞬間,徐青妖倏然大吼一聲:“鐵叔,且慢。”
鐵西雁一怔,回頭看著徐青妖。徐青妖帶著一抹獨特的倔強又不可捉摸的笑容說:“鐵叔的義薄雲天令青妖欽佩,不過好像稍微早了一點點,你不如就給我這一點點時間,讓我還你一個親口跟我爹告罪的機會。”
鐵西雁瞬也不瞬望著徐青妖:“你有把握?”
“哈,人若每件事都有把握,這生活豈非太無趣了,有時候那些沒把握的事才更值得去冒險。”徐青妖目如星光閃爍:“我雖然不能短時琢磨出八魖的破綻,但卻有了其他窺破途徑。鐵叔,你可願意相信青妖這一回!”
鐵西雁神情堅毅,重重點頭:“我相信你。”
“好,你在此等我,我去去就回,最多不過一時半刻。但如果我回來,你做了傻事,那我就記恨你一輩子,此外永遠不會跟我爹提起你。”徐青妖昂聲大喊。
鐵西雁揮手:“別囉嗦了,快去快回。”
“快的像飛。”徐青妖接過那盞銅燈,腳不沾地地沿著來路飛奔。
夜已三更,雨落如簾,白府寂靜一偶的祠堂內明燭搖曳,映在每一個人臉上如同一塊流動的暗黃色光斑。冷茶已替,蘇好手捧熱氣騰騰的茶杯,方覺之前陷入死神懷抱的恐懼有所消退。丁香雙腿發軟,隻好跪坐在蘇好身後,白老夫人也為她送來了一杯熱茶,丁香就快要將臉貼在茶杯上了,一張忽白忽青的小臉好不容易有了血色。
“蘇姑娘可好些了。”白老夫人關心道,似已經忘記了正是她策劃的一場殺局駭得兩個女孩驚魂不定,蘇好強裝歡顏:“我好多了,謝謝老夫人關心。”
丁香嘴唇張開,但瞬間接觸到蘇好凝眉的神情,又把想說的話憋了回去。
白老夫人點點頭,蘇好放下茶杯,注視著白府之魂的白老夫人:“老夫人,您之前說景二想要借刀殺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白老夫人麵色晦暗,搖搖頭說:“自從孔天陽被殺開始,所有凶案都指向了十二年前的葛府滅門案,那是一道橫亙在孔景黃郭白五家人心中的一道深深的傷疤。所有人都憂心忡忡,這也包括我,我第一時間想到是葛府後人來複仇,於是我派人調查進入郾城的可疑人物,隨即身世成謎,行蹤飄忽兼之擁有‘驚鴻一夢’的你浮出水麵。還沒等我冷靜思考,黃鬥又被殺,我感受到死亡的逼近,於是決定盡快除掉你。在這種情境下,我才向你發出了請柬。”
蘇好安靜聆聽,臉龐宛如熠熠生光的玲瓏白玉,白妙鳳不覺生出讚美和嫉妒的糾結心理。丁香感受到白妙鳳古古怪怪的目光,瞪視了回去,白妙鳳方覺失禮,垂首望著自己手背。丁香好似打了勝仗的女將軍,得意洋洋地揚起小臉。
這邊白老夫人繼續講下去:“隨著請柬發出,我的心卻漸漸沉下來,繼而發現案中詭譎之處。蘇姑娘,我不想對你有所隱瞞,但卻隻限於此時此景,一旦來日別顧我是無論如何不會承認的。”
蘇好蝤蠐微落:“蘇好也僅僅記得今時今景,到了明日早已忘得幹幹淨淨。”
“蘇姑娘果然一個秀外慧中的的女子。”白老夫人讚許頷首:“我便再說下去,我回憶起十二年前的場景,我還曆曆在目包括葛青塵一對兒女葛風和葛芸,他弟弟一家,另外他堂兄一家,還有奶娘一家,沾親帶故總共十九人來為葛青塵祝壽。景二,黃鬥等著所有人都進了葛府,便用鐵板先封了前後門,而後在各處潑了火油,再放一把火,瞬間就大火滔天!景二還領著一眾高手埋伏在火場四周,萬一有漏網之魚便痛下殺手。大火燒了整整一晚,第二天黎明我對照了焚燒的屍骸,決計不差。所以當今世上不可能再有葛家後人,那麼郾城凶案一定是有人假借十二年前的葛府案行使的一個恐怖陰謀,而幕後凶手也必定是熟悉當年真情的五家之中的人。”
蘇好雖然極力保持鎮靜,但神情還是流露出惶恐。她目光流轉問道:“依老夫人所見,幕後凶手就是……景二?”
白老夫人轉看身後墨棺:“正是。且說五家中,孔家獨占鼇頭,自不必多生事端,黃鬥胸無大誌,郭英傑膽小如鼠,白家更如你所見,乃是婦孺一門。隻有景家的景二狼子野心,早就覬覦雲香會的財勢地位,更欲效仿葛家一統郾城製香業,故其餘四家就成了他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唉,我也是這些年心有所羈,竟放縱出景二這頭毒辣惡犬,可謂是自食惡果。”
蘇好恍然點頭,目光盯著桌上茶杯,沉思不語。
白老夫人唏噓不已:“景二城府極深,他不光鏟除異己,更是想好了讓我當他的替罪羊。如果我推測不假,那盞驚鴻一夢必定也是景二送到你手裏的,目的就是引起我的猜忌和殺心,一旦你被我殺了,那無疑是告訴世人,你便是掀起郾城腥風血雨的真凶,而我則是先下手為強,殺人滅口。最後景二再暗中除掉我,那時郾城凶案連同十二年前的葛府懸案便一同成為斷頭死案,從此再無從查起。他景二隻需換一個身份即可在桑郡,或在大世其他地方逍遙快活一輩子。”
“景二如果真的布局了如此一個驚天陰謀,那麼他就太可怕了,簡直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心如毒蛇,冷血殘忍的魔鬼。”蘇好鼻翼輕顫,似在竭力壓製著內心的驚駭和憤怒,驚駭於如此環環邪惡的陰謀,憤怒於自己險些成為這場殺戮中的犧牲者,幾乎命喪黃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