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1 / 2)

小林在大林那裏睡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就失蹤了。他去了哪裏,誰也不知道。大林給這個打電話,給那個打電話,還去了街上的許多網吧尋找,卻都沒有發現小林的任何蹤跡。我在電話裏勸大林:隨他去吧,他那麼大了,上天入地由他自己好了。但大林就是放心不下,他怕小林惹事。小林就像刺在他心頭的一枚鋼針,那枚鋼針顫抖一下,他的心就能疼痛半天。他幹什麼都心不在焉,惶惶不可終日,弄得李甜甜非常不高興。

三個月後,小林才有了消息。三媽和富貴來到省城,找到了大林所在的餐館。三媽一見到大林,就眼淚嘩嘩的;她顫顫抖抖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張蓋有紅印章的紙讓大林看。大林看了這張紙,兩腿發軟,麵色青紫,半天無言——這是一張勞改決定通知書,上麵印有如下的文字:田小林因為妨礙公務、威脅公安人員等,已經觸犯了刑法,現決定勞動教養一年雲雲。

三媽坐在大廳裏哭了起來。她哭得很傷悲,眼淚若冒氣泡一般,一滴一滴地往外冒;鼻涕也在鼻孔裏探頭探腦,時刻都準備奔流而下。三媽一邊啜泣一邊訴說,聲稱如果小林不被救出來,她也就不活了!兒子在監獄裏受罪,她活著有什麼意思?沒有意思地活著,還不如死了算了!小林坐進監獄,還不是大林的錯?大林不把他往省城裏勾引,他能被公安收拾嗎?

三媽的哭聲招來許多人圍觀。那些正在用餐的客人,紛紛離開自己的包間,跑到大廳裏來打探究竟;不少人誤以為飯店的管理人員,在欺負一個從鄉下來的老太婆,於是有人指責大林,有人在勸解三媽。三媽一看有那麼多人在關注自己,就從懷裏掏出一個獲獎證書讓大家看。這個獲獎證書是小林還在部隊時寄回家的,它上麵明明白白地寫著,小林在抗洪救災的戰役中,表現突出,榮獲二等功。證書在眾人手裏傳遞著,三媽卻依然在哭訴:一個立了功的模範士兵,怎麼說進監獄就進了監獄呢?

人們普遍呈現出懵懵懂懂的神情:證書是怎麼回事不知道,誰坐監獄也不知道,證書和坐監獄與這個飯店有什麼關係也弄不明白。就在這個時候,李甜甜從外麵回來了。她從那輛新買的豐田轎車裏下來,聽見大廳裏一片嚷嚷聲。李甜甜疾步走入大廳,一看到三媽坐在噴水池的台階上哭鼻子抹淚,就滿肚子的火焰在熊熊燃燒。她臉上堆積起了厚厚的烏雲,目光裏流露著輕蔑和不屑。她凶裏凶氣地質問大林這是幹什麼?是不是想砸掉她飯店的生意?居心何在?良心何在?如果不想在這裏幹了,馬上從這裏滾出去!

大林先是沒怎麼理睬李甜甜,但聽到李甜甜叫他“滾出去”的吼叫後,臉色變得像烙鐵一樣通紅。他強行把三媽從噴水池的台階上拽起來,拉著三媽的手,走出餐館的大門。富貴一直沒有說話,他跟在三媽的後麵,像個影子似的:三媽走,他亦走;三媽停,他亦停;三媽哭嚎,他的臉亦隨哭嚎的節奏而抽搐。

離開餐館,富貴突然想起來自己來的時候還拎著個蛇皮袋,袋子裏有一本算命的書和三個饅頭。富貴掉頭去取,但回來時卻兩手空空。服務員說蛇皮袋已經被一個收破爛的拿走了。富貴不高興,他嘟嘟囔囔地,說饅頭不要了就不要了,但那本書對他來說等同於命根子;他原打算在城裏擺個攤算命的,沒了那本書,他如何去蒙人?他的記性不好,書裏麵的東西他並沒有吃進肚裏裝進腦裏,到時候讓他丟人現眼不成?他和三媽來,就是想讓三媽給大林說說,讓他在大林處落腳;吃飯不用大林操心,主要是晚上睡覺,能讓他和大林擠在一張床上;大林別嫌棄他,應該以和他同床共寢為榮;他是個了不起的人,是的,他深深感覺到自己的了不起。他已經預感到自己要發大財了,正像他曾經做的一個夢那樣:那些花花綠綠的鈔票,像雪片在他眼前飛舞。他若擁有一大鍋飯,大林還能餓肚子嗎?他富貴不是吝嗇鬼,他舍得給大林舀一瓢的。他早就測算過了,大林命運不好,尤其是碰不到好女人。瞧瞧,這不是靈驗了嗎?家裏有個淘氣,橫眉立目的,像條毒蛇;這兒呢,又有那個女老板,盡管她被三媽渲染得對大林如何如何慷慨,但剛才看見了吧,她長相怪異,一看就知道是頭母老虎。富貴說自己和大林擠在一張床上,可以給大林衝衝晦氣;隻要他和大林睡那麼三五年,那些妖魔鬼怪誰還敢糾纏大林?他是妖魔鬼怪的克星,那些興風作浪的家夥們,一聽他富貴的名字,都嚇得瑟瑟發抖呢!他在人群裏不顯山不露水,但在魔鬼群裏,卻是大名鼎鼎;那些鬼怪們見了他都要向他下跪,還請他喝酒,甚至要給他送錢。對了,得聲明清楚,他是一個廉潔的人,那些送錢給他的鬼怪,不但討不到他的歡心,而且輕則被他一頓臭罵,重則遭到他的拳打腳踢。它們想玷汙他的一世清名,沒門!那些張牙舞爪的鬼怪,個個都被他收拾得服服帖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