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1 / 2)

淘氣入殮前,她弟弟來到了大林家。淘氣的弟弟在煤礦挖煤,慌張中似乎沒有洗澡,臉上一道一道的煤黑。淘氣的弟弟阻止了淘氣的入殮,他說淘氣可以入殮,但在入殮前,大林得給他一個說法。大林在富貴等人的授意下,跪在了淘氣弟弟的麵前。淘氣弟弟說他要的不是大林下跪,而是大林得賠他錢。富貴和北牆就代表大林與淘氣的弟弟談判:他們鑽進一個放置雜物的屋子裏,清空了裏麵的人,然後關了屋門。

淘氣弟弟撅著嘴,說起話來像劈柴似的,一斧頭下去,停歇半天,接著又掄那麼一斧頭。他說大林得賠很多很多錢。富貴說大林也說了,打算賠錢,但你得說一個數字,到底賠多少是很多呀?淘氣弟弟掰著指頭算,磚塊需要多少錢,鋼筋需要多少錢,水泥需要多少錢,沙子白灰需要多少錢,木料需要多少錢,工匠費需要多少錢,土工費需要多少錢等等。他算了半天,似乎算亂了,又重新開始算。算來算去都算不清,他索性貓下腰,用柴棍在地上比比劃劃。北牆不明白他在算什麼:今天說的是給他姐死亡的賠償問題,他卻仿佛算蓋一座房子的價錢,這個小夥子腦子莫不是出了什麼故障?於是北牆就問淘氣弟弟,問他算什麼呀?淘氣弟弟愣頭愣腦地回答:算什麼你能不知道?算大林該賠我家多少錢。

北牆的問話顯然打斷了淘氣弟弟的思維,他的腦子似乎更亂了,比亂麻還亂。他再也無法將那些繁瑣的數字累加在一塊兒,於是不得不把算賬的事推給富貴和北牆。他說大林就賠一座房子的錢得了,至於蓋這座房子需要多少錢,你們算吧,算多少給多少。他的話倒讓富貴和北牆犯了難:說起來都是一座房子,有的兩萬塊還花不了,有的五萬塊還不夠;房子沒有圖紙,怎樣個算法呢?

富貴點著一根煙,吸了兩口。他看到淘氣的弟弟一個接一個地打嗬欠,注意力很不集中,於是用腳在他的腿上輕輕踢了一下,說我剛才在心裏算了一下,你所說的房子蓋起來,也就是需要一萬塊錢,你看這樣行不行?大林豪爽一下,吃點虧,給你一萬一千元總該可以了吧?不論怎麼說,大林還是你的姐夫嘛。

淘氣弟弟無法掩飾自己臉上跳躍的笑意,他說可以啦,可以啦,我姐活著又能咋樣,還不是浪費糧食?她死了,還能換得這麼多錢,死得值得,死得值得!人都要死的,有的人死了一分錢也得不到;有的人死了,嘿嘿嘿,還能換來這麼多錢。

淘氣的弟弟盡管嘴上說可以啦,可以啦,但他還是提出要加一點錢——他蓋房時準備捎帶著也把豬圈翻修一下,大林再給他幾張石棉瓦的錢怎麼樣?——北牆搶在富貴的前頭,說行行行,給你再加兩千,總共一萬三。淘氣弟弟嘟囔說用不了那麼多,用不了那麼多。但北牆對富貴向他傳遞的眼色不予理睬,說多了你就再給孩子買新衣裳,就這麼定了!

談判結束後,淘氣弟弟被安排在一張桌子上,和親戚鄰居一同吃飯。富貴把跪在靈柩前披麻戴孝的大林叫到門外的僻靜處,向他彙報談判的結果。才說了兩句,富貴就和北牆吵了起來:富貴一個勁兒地抱怨北牆是個賣屁股的,胳膊肘朝外拐,人家要腳,他就給手;人家要帽子,他連頭都卸下來給了人家。富貴以一種揭老底的方式譏諷北牆,說後麵加的這兩千元,按你北牆過去的做派,你得偷人家多少隻羊,得偷砍人家多少棵樹,得翻窗撬門多少次,得提心吊膽多少次?北牆被富貴刺激得麵紅耳赤,他說富貴你幹淨?你也不尿泡尿照照自己?自己一臉麻子,卻還要嘲笑人家的臉上有黑斑,你算個啥東西?你和鄰村的婦女在玉米地裏的醜事可忘了?人家丈夫提著刀天天蹲在你家門口,你東躲西藏,那樣的感覺是不是很舒服啊?你這個天生挨磚不挨瓦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