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1 / 2)

其實,在酒桌上,劉奇表現得並不那麼狂妄;在幽幽的燈光裏,側麵看去,他竟然有那麼幾分靦腆。說到自己的童年,劉奇眼睛裏竟然淚光閃閃。他說那時候沒飯吃,他就到坡地裏,拔著野草吃。他並不知道哪些野草可以吃,哪些野草絕對不能吃。餓得眼冒金星,肚子就像一個空空的麵袋,腸子像枯萎的麥秸一樣直往一塊兒蜷縮。他見什麼都吃,野草吃了不算,連螞蟻和屎殼郎也往肚子裏填。結果呢,還沒從坡地裏走回家就感到肚子疼。他住院了,呼吸幾乎停止,醫生診斷他中了毒。在醫院裏躺了八天,他才算脫離了生命危險。出院時,他一個十六歲的小夥子,體重才五十多斤。他父親背著他往回走,走了一路,哭了一路。

劉奇說他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怎麼讀書,但他很尊敬讀書人——說著他就和我碰了一下杯——他之所以選擇了屠夫的職業,也是有多方麵的考慮和原因:原因之一就是他家裏窮,被人瞧不起,幹別的沒人要;原因之二是他從小就對肉有一種特殊的迷戀,看見肉就掩飾不住地流口水,但家裏窮,一年四季隻是到過年的時候才吃一回肉,而且隻有小小的薄薄的一片片,牙尖掛那麼一下,還沒咂摸出肉的味道,肉就從喉嚨裏消失了;原因之三就是做屠夫可以鍛煉人的膽量,殺豬殺慣了,見了再厲害的人都不怯場。人和豬沒有太大的區別,一個共同的特性就是都怕挨刀子!當然,當屠夫也給他造成了很大的負麵影響,“屠夫”這兩個字,就像胎記一樣在他的身上擦洗不掉,就像影子一樣在他的身後切割不斷。那個四處告發他的金炳,不就是拿他的屠夫身份做文章嗎?還有人大的那些婆們爺們,看他不順眼,竟然多次有罷免他鄉長的動議,胡說什麼以一個屠夫的素質,做鄉長不合適。都是些什麼雞巴?竟然拉屎拉到他劉奇的頭上來了?對這些,劉奇都不怕,總有一天,劉奇要叫那些與他過不去的老頑固們,死也要死得很難看;但在劉奇沒動手之前,這些人在劉奇的眼裏,和討厭的虱子差不多;虱子癢一癢人,最終也不會把人怎麼樣;但虱子如果太不知趣,得寸進尺,人就會把虱子滅掉!

劉奇問我認不認識省上那些當大官的?我猶豫了片刻,不知道怎麼回答他。一時衝動,我就將項省長的兒子和我是同事透露給了他。栓虎很激動,他又是與我碰杯,又是給劉奇夾菜,眼睛一眨一眨的,顯然有向劉奇邀功的意思:怎麼樣,我給你帶來的人不是吃閑飯的吧?

但劉奇卻顯得有點兒平淡,似乎很不在意項省長的權勢。一塊狗肉塞進他的牙縫裏了,他拿牙簽戳了半天,也沒有將狗肉掏出來;無奈,他喊來了女服務員,先是訓斥她們是怎麼炒菜的,狗肉炒得如此不熟爛,讓自己受這等洋罪;接著就讓服務員給自己掏那塊卡在牙縫裏死皮賴臉不出來的狗肉。女服務員拿根牙簽,沒費多少氣力,就把狗肉掏出來了。

栓虎一個勁兒地鼓動劉奇把我當做橋梁,盡快盡快與項省長攀上關係;說隻要和項省長攀上關係,鄉裏的事情就好辦了,村裏的事情當然也就好辦了,劉鄉長個人的事情自然就不在話下了——一個高官就是一個蘊藏量極其豐富的金礦,問題就在於你願不願開采,會不會開采——劉鄉長高升了,以他為人之仗義,還能忘掉給他抬轎子牽馬的小兄小弟?劉鄉長吃肉,我們至少也能啃些骨頭;劉鄉長吃幹麵條,我們也能喝口麵湯;劉鄉長大把大把地玩處女,我們和寡婦眉目傳情也不錯呀。劉鄉長呀,你可是已經距離火箭發射場不遠了,隻要你肯移動腳步,走上那個發射台,坐到了火箭口的頂端,隻需輕輕點一下按鈕,你就可以升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