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8章(1 / 2)

項省長的撒可魯之行,讓撒可魯一下子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除了省市媒體,中央級的媒體也紛至遝來,這讓小林既風光,又有點兒招架不住。記者不是來了就來了那麼簡單,接待每個記者都得花一定數目的錢。在餐館裏設一場酒宴,似乎不過分吧,但動輒也要千八百;記者臨走時拿兩條高檔煙,好像也成了慣例。可恨的是,有的記者明目張膽地索要紅包,如果不給,他就威脅要曝光撒可魯。撒可魯並不是完美無瑕的,它臉上的疤痕清晰可見,比如,撒可魯沒有自己的排汙管道,它流出的汙水淹沒了鄰村的一大塊農田,讓鄰村的村民怨聲載道;再比如它的園長不是來自於民選,而是由投資商指定,這算不算違反中國村民選舉法呀?再比如,撒可魯村民內部也不團結,有的人端著碗吃肉,有的人端著碗咽糠,由於不平等,造成的吵架事件時有發生。

小林來越北,就是為一起記者的曝光事件而來的。小林在一家酒店的門口等我,隨後我就帶他去見那個聲稱要曝光撒可魯的記者。這個記者其實是在一家氣息奄奄的小報社裏上班,也算是臨時雇用的。報紙發行量很小,但記者的膽量卻很大;報社就那麼幾間房,低矮而簡陋;記者的辦公室裏,髒亂不堪,灰塵在桌子上落了厚厚的一層。記者是個毛頭小夥子,額頭很寬闊,但麵頰卻非常窄小,一雙眼睛,宛如兩粒芝麻。記者一見我們,就衝著小林說,拿八千元了事,不然搬誰來都沒用。小林把事先準備好的兩條煙,暗暗塞入他的抽鬥,記者緊繃的表情才有所緩解。記者解釋說他們有任務,每月得向報社交五千元錢,他也沒辦法。不過,他對小林沒有認真接待他,沒有把他當個人物看待很有意見。他去了,自報了姓名,小林一句忙著呢,就把他打發了。他還舉出某個縣如何隆重招待他的例子——宣傳部長到大門口迎接,用茅台酒宴請——然後質問小林是什麼級別的官僚,架子竟然那麼大?不過是個村長嘛,有什麼了不起啊?

小林解釋說,那天他在收水電費,好多村民不願意交,搞得他心情很壞。水電費收不上來,電力部門就威脅要拉閘。一旦停電,他可不被村民罵死?記者說不說那麼多了,不說那麼多了,田園長能來,就是勇於承認自己的錯誤,免掉三千元,交五千元得了。住在別墅裏的人,五千元算什麼呀?小林羅列了一大堆困難,說鞋子漂亮,但腳塞進去卻不一定感到舒服,真是不在撒可魯住,不知道撒可魯難哪!我也為小林幫腔,說撒可魯別墅和城裏的別墅是兩個概念。城裏住別墅住的都是有錢人,而撒可魯裏住的都是窮得叮當響的村民。這些村民沒有工資,沒有其他經營,他們怎麼能有錢呢?再說了,小林不過是個臨時園長,他手裏又沒有其他經費,他如何能拿出那筆錢呢?記者說他不管那麼多,他就是要小林拿出一筆錢來;反正他已經在鄰村作了采訪了,鄰村的人說,撒可魯是他們的禍害,如果撒可魯不對他們遭受的損害作出賠償,他們就要鬧事,甚至要來越北集體上訪。

我對小林遞了個眼色,意思讓小林別再和他糾纏了。在樓道裏,小林對沒有結果的離開還是不放心,他問我要不要給上那個記者五百元算了。我說不用不用,我說我已經想好了對付他的辦法。小林問我什麼辦法,我說等出了報社的大門我跟你說。

小林到越北來,還有一個任務,就是替村民來取照片。村民爭相和項省長合影,但卻不知道給他們照相的人是誰?過後大家都紛紛來找小林,希望小林能把照片替他們索要回來。跑得最多的是宋通過,他願意出錢讓小林給他跑路:和項省長的合影對他顯得如此重要,他都急得喉嚨裏伸出了手。替村民照相的還能是誰呀?當然是記者了。幾十名記者圍追堵截著項省長,亂哄哄的。小林弄不清別的記者都姓甚名誰,但他曾經見過薛雨露,而且記住了薛雨露的相貌;薛雨露當時就站在項省長最正麵的地方,她的鏡頭對著項省長閃爍個不停。薛雨露那裏肯定有村民和項省長的合影,隻是不知道她肯不肯把照片交出來。

在去找薛雨露的出租車裏,我對小林說,隻有拿到和項省長的合影,把合影讓報社看看,他們就沒有膽量曝光撒可魯了。小林將信將疑,問一張合影會有那麼大的威力嗎?我說沒問題的,你試一下就知道了。

薛雨露在三年前就成了報社的副社長,而孫社長在去年已經命歸西天。孫社長曾向上級極力舉薦薛雨露,但薛雨露成為副社長後,他卻被薛雨露活活地氣死了。退休後的孫社長還以為自己如同過去那樣呼風喚雨,於是就收了某家企業的一大筆錢,親自執筆寫了一個整版的稿件,希望薛雨露能給予發表。薛雨露就是自己喂養的,她能不攜帶感恩之心,向自己搖尾巴?但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偏偏發生了:薛雨露見了他的表情比冰糕還要冷冰冰,她愛答不理他;當他提到稿件時,薛雨露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說一個整版必須交十二萬塊錢;即使優惠,也不能低於十萬。孫社長幾乎是用哀求的語調和薛雨露說話,但薛雨露說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孫社長離開薛雨露的辦公室,薛雨露眼皮抬也沒抬,一個“再見”也沒有說。孫社長一出報社的大門,熱淚就抑製不住地流淌。晚上,他又打電話給薛雨露,可薛雨露卻故意不接聽,隨後又關了手機。孫社長當天晚上就因心肌梗塞被救護車送進了醫院的搶救室,三天後就告別了人間。薛雨露借故沒有去參加孫社長的葬禮,她也有自己的理由;她說孫社長是個大色狼,別看人已經老了,可心卻花著呢。她恨他,她就是想氣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