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9章(1 / 2)

趙曉輝到越北,在教堂裏開證明隻是一個捎帶的事情,他的主要任務是到省上爭取一筆資金。他是坐班車來越北的,那輛隨時麵臨著散架的破車,在修理廠的院子裏扔著,無錢修理,也無錢加油。而劉奇給自己買的那輛豪華越野車,劉奇弟弟強行把它開回了自己家,而法院還正在尋找它呢。劉奇在縣城的好幾個商店賒欠了幾十萬元,幾個商店合夥起訴高台鄉政府。高台鄉政府敗訴,但卻無錢償還,於是就要查封這輛車。但車已經被劉奇的弟弟搶走,他搶車的理由是,這輛車是他哥哥拿自己家的錢買的:瞧一瞧,購車發票上寫著他哥哥的名字,而不是高台鄉政府呀!

趙曉輝來越北爭取建設資金,與縣上的鼓動分不開。張暑天去山東考察了一次,回來後給全縣幹部作報告,自始至終講的都是那個地方的幹部在上麵要錢的事跡。地方上的官員,一個重要的職責,就是把錢從中央或省裏要回來。張暑天講來講去,濃縮成兩句話,那就是:誰能要來錢,誰就是英雄;誰要不來錢,誰就是隻能在地上蹦躂的蛤蟆!

趙曉輝已經認定自己就是一隻蛤蟆,甚至隻是一隻患病的蛤蟆。一般的蛤蟆從早到晚蹦蹦躂躂的,似乎比較快樂,而他則不同——他心情鬱悶,腳上好像墜著一個碩大無比的鉛球,根本跳躍不起來——他覺得自己就是傳說中的鴨子,而今卻上了雞架,飛不高,也下不來。

趙曉輝想找的人是項文化。項省長許諾修建通往撒可魯的那條路,但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年,卻沒有什麼動靜。這條路不僅與撒可魯的命運相連,而且關係著高台鄉將來的整體發展。按趙曉輝的想法,這條從鄉政府通往撒可魯的公路,將成為高台的黃金大道。沿著這條路,把高台建設成一個小城市。以後高台每個村的村民,隻要他有經濟能力,都可以在公路兩旁建房。所建房子要進行整體規劃,符合城市化的要求。城市發展起來了,高台群眾有了致富的希望,鄉政府也就不會再為資金的來源而發愁。

我說思路不錯,但要實現它卻不很容易。

趙曉輝感慨道,說它難,它確實難;說它容易,它也很容易;難和不難的界線就在於有錢沒錢!而有錢沒錢,還不是取決於領導的一句話?領導不高興,你一片破布也休想得到;領導一高興,隨便刷個條子,資金就會像黃河之水,滾滾不息。趙曉輝強調和項文化搞好關係的重要性,說有項文化這個通道,上天入地都簡單得和摘一片樹葉一樣。

我說項文化升官了,升官了的項文化和過去一樣嗎?他能像個聽話的舞蹈演員,隨你的指揮棒翩翩起舞?趙曉輝說昨天晚上,他和項文化一起吃的飯,他連聲讚歎項文化真好真好,是一個大大的好人,沒有一點架子。一個省長的兒子,樸實得就像個搬運工,叫人很難相信。趙曉輝說他是鼓足勇氣給項文化打這個電話的——他在電話旁猶豫了半個小時,將話筒抓起放下,再抓起再放下,反複了十幾遍,最後他的腦子裏閃現出了這樣的念頭:打一次試試,不給米了,總不能扣留米袋吧——沒想到的是,項文化居然還記得趙曉輝,還說他對趙曉輝印象不錯。令趙曉輝更欣喜的是,項文化對趙曉輝的宴邀也沒有拒絕,隻是提了個前提條件,那就是不要任何人作陪,隻有他們兩個人就夠了。

趙曉輝說這次吃飯幾乎把他和項文化吃成了莫逆之交,因為他倆有太多的相似性;而最大的相同點就在於,他們都厭倦官場,都有逃離的強烈願望;項文化有這樣的願望自然是趙曉輝沒有想到的,也是趙曉輝想不明白的一個疑團。想一想,官都做成這樣了,幾乎快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卻還是不愉快,這到底為什麼呀?趙曉輝不愉快,那是因為在基層,人員素質比較差,資金比較緊張;一個小小的鄉長,四周全是拽胳膊拽腿的,其感覺就像誤入蛛網裏的昆蟲,掙掙紮紮,想移動一下身子都是那麼地困難,還能有什麼宏大的奢望?而項文化就不同了,他麵臨的都是給他磕頭燒香的人,呼風有風,喚雨來雨,他不愉快,究竟是因於何故?趙曉輝也猜測項文化和妻子之間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但聽項文化的口氣,仿佛還不是那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