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共動員了五十多個人,盡管他們老的老,少的少,但這些人幾乎無一例外地說,他們之所以來聽課,純粹是給我撐麵子。五十多個人早已把康圓圓樂壞了,她誇我能幹,並許願等她在別的地方開辦了類似的學校,一定要請我當校長。
第一節課上就發生了多起摩擦。主講人是一個康圓圓從越北請來的女博士,這個博士曾經留學英國,後來又在美國搞心理學研究。盡管康圓圓也好,我也罷,都提醒她講課盡量用土語,越土越好,越通俗易懂越好。但這個小巧玲瓏的女博士,似乎改變不了她慣有的洋腔洋調,嘴裏動輒就冒出一串英語單詞來。她講的內容並不深奧,先從最基本的日常生活開始講起,比如不要隨地大小便,不要隨地吐痰,不要便後不衝水,不要在公共場合喧嘩,不要在別人麵前放屁,不要攀折花木等等。就在她講到吐痰給人帶來的危害時,大炮咳嗽了一聲,朝身旁的過道裏濃濃地呸了一口。大炮的這一舉動,惹得女博士極其不高興,她板起了麵孔,就像批評學生那樣,喝令大炮站起來。大炮本身就是個牛跟頭,你讓他站起來他就能乖乖地站起來?不,他扭著脖子,滿臉漲紅,偏偏坐在那裏巋然不動!女博士火了,質問大炮是不是故意和自己作對?有沒有基本的教養?如此毫無顧忌地吐痰是什麼意思?
大炮被女博士逗火了。火氣衝天的大炮用一句極其粗魯下流的話語,來對抗女博士:你問我什麼意思,好,我來回答你,我想日你媽!
大炮這麼一罵,課堂裏立刻人聲鼎沸,亂得仿佛捅了一棍的馬蜂窩。女博士趴在桌子上哭,康圓圓和拉茲前去勸慰她。大炮拂袖而去,其他聽課的村民嘰嘰喳喳,相互議論著,都譴責女博士太霸道,太不近乎人情:吐一口痰是多大個事啊,你卻這般地糟蹋人家?吐痰怎麼了?想往哪兒吐就往哪兒吐,你管得著嗎?吐痰吐了幾千年了,老祖宗就這麼一代代地吐下來,你個尿泥捏的碎屁娃娃,你就想把老祖先留下的習慣改了?你也不看看你姓啥為老幾?你再聽聽你說的話寒磣不寒磣,你竟然不許人放屁?哎呀,你有本事你把人的後門用泥泥了,用針線縫了,用磚頭堵了!皇帝都管不了人放屁,你卻想管,你比皇帝還能呀?年紀也不小了,難道沒聽過這麼兩句話嗎:管天管地,管不了人拉屎放屁!
一番吵吵鬧鬧之後,教室裏的人已經消失了一大半。康圓圓整肅了紀律,先是安撫了眼睛哭得通紅的女博士,接著又代表女博士向在場的人進行了道歉。再接著,講課又重新開始。女博士不再講具體的生活細節了,而是把話題轉變成了一個大命題:公民的權利和義務。女博士的用意非常明顯,就是把話題引得遠一些,這樣就不容易和村民發生衝撞。但她的講課還是被中途打斷,打斷她的人是誰也想不到的一個人,那個人就是田寶來。寶來舉手抗議,說女博士是漢奸。問他為什麼有這樣的結論,他盡管緊張得詞不達意,言語哆哆嗦嗦,但還是完整地表達出了自己的意思:女博士西一個美國好,東一個美國好,好像美國的月亮真的比中國圓似的,美國人放的屁也比中國人放的屁香似的;再瞧瞧她說起中國,頭搖嘴歪,這個不行,那個不對;中國再不好,它總是生養你的祖國啊,你有什麼資格對它指指戳戳?一個人的父母再窮,做兒女的都不能嫌棄他,這是做人的道德。
女博士這回變得老練了,她不再直接和寶來爭辯,而是沉靜地坐在那兒,麵含微笑,洗耳恭聽。但女博士的後退並沒有導致事態的平息,恰恰相反,她的謙讓卻讓村民們得寸進尺。村民們放開喉嚨,肆無忌憚地罵起了美國,說美國是世界上最壞的國家,美國總統的母親是驢日的,美國人個個都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