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6章(1 / 2)

一個康圓圓,一個田大林,已經壓得我喘不過氣來。不論是金錢還是精神,他們本來與我沒有多大的關係,但非常奇怪,我幾乎夜夜都能夢到他們。他們老在夢裏追我,我撒腿跑,卻總是跑不動——我在追一列火車,他們在追我;我永遠追不上火車,可他們卻時時刻刻就要抱住我的雙腿——久而久之,我很害怕黑夜,也害怕睡覺。

我也想了很多辦法,比如開著燈睡覺,比如點燃一炷香,再比如睡覺之前用燃燒的火把在床上床下燎一燎。但都沒用。夢裏該怎樣,還是怎樣。就在我無處躲藏之際,我忽然就想起了那座教堂。我決定去教堂裏坐坐,也許教堂可以讓我擺脫鬼魂的死纏爛打。

高牧師已經升格為主教了,而小毛則成了他的助手。高牧師瘦弱得就像一枝飄飄擺擺的柳條,他說起話來更加地慢聲細氣。與他形成反差的是,小毛則長得胖墩墩的,他嘴唇四周的胡須,讓我幾乎想不起來他是誰。但小毛顯然記得我,他一見我就大叔大叔地喊,搬凳子讓我坐,倒水讓我喝,熱情得仿佛一團烈火。

小毛從高牧師的讀經房裏退出去之後,高牧師就虛掩了讀經房的房門。高牧師的讀經房布置得非常肅穆,牆上有好多個大大小小的十字架,還有耶穌受難的圖像。老式的桌椅,黑油油,明溜溜,桌椅上是一摞摞有關聖經的讀物。隻有一張簡易的單人床,鋪蓋也很單薄。惟一有點兒現代意味的,就是桌子上的那台收音機。高牧師說,收音機是他用來收聽有關《聖經》廣播的。

高牧師老是那樣羞眉羞眼,他和人談話時,總是低著頭。他問我想明白了沒有,什麼時候才能皈依我主基督?我說人世間的紛亂與沉重已經讓我不堪重負,但我就像迷路的孩子,站在十字路口,卻找不到回家的方向。高牧師說每個人都是迷路的孩子,隻是有很多人不知道自己已經迷路。那些所謂成功的政治家、企業家等等,從表象上看他們似乎活得春風得意,有自己前進的目標,但其實他們很可憐,而他們最大的可憐是自己不知道自己可憐。他們在追求功名,在追求利益,有的人竟然忘掉了上帝的存在,自己把自己當成了上帝。上帝早已洞穿了他們的把戲,當然也洞穿了人世間的一切,他派耶和華到人世間來,就是派他來領路的。可惜的是,魔鬼已經把許多人塑造成了魔鬼,他們自私、貪婪、虛偽和虛榮,根本不聽從耶和華的勸誡;他們在背叛上帝的道路上越跑越遠,越跑越快;他們為一個毫無意義的虛名而奔跑,為一根沒有多少油脂的骨頭而拚搶;他們的前方沒有鮮花,堅硬牆壁在前麵等待著他們,萬丈深淵在前方恭候著他們;他們的結局不外乎兩種:要麼在牆壁上碰得頭破血流,要麼跌下懸崖粉身碎骨。

每個人都是上帝的孩子,上帝對每個人都心懷慈悲。但上帝在膨脹的貪欲麵前也無能為力,所以高牧師一次次地夢見上帝淚流滿麵。這個世界,說它複雜它很複雜,說它簡單它也簡單,它不就是善惡在進行著拔河比賽嗎?當善良一步步後退,邪惡就會一步步地逼進。上帝的陽光不能普照大地的時候,魔鬼就會堂而皇之地扮演上帝。當下的社會為什麼邪惡如此猖獗,如此張牙舞爪,還不是“惡”在作怪?“惡”曾經被囚禁,但現在好像囚牢的大門被打開,成千上萬的“惡”從大門裏奔湧而出,它們舒展著筋骨,揮舞著拳頭,歡呼著,跳躍著,一副“舍我其誰”的架勢。

高牧師以小毛做例子。他說在小毛的身體裏,有兩種力量在博弈:一個是“善”,一個是“惡”。小毛偷人那會兒,“惡”占據了上風;但自從他投入上帝的懷抱,“惡”就在逐漸萎縮,而“善”卻在悄然地滋長;到現在呢,小毛就居於“善”和“惡”這道繩子的中間,有兩個大力士在他的兩邊拽著這根繩子,都在奮力地搶奪他。“善”稍一鬆懈,他就會倒向“惡”的一方;而“善”稍微加把力,他又會從善如流。去年冬天,在小毛身上發現的一件事情,讓高牧師看到了小毛靈魂的遊弋和搖擺:小毛竟然偷去了另一個主教的銀質十字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