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國罵
何永康
錘子
（經典例句：“你懂個錘子”——陳忠實）
許多年來，我一直對我生活在西南四川，但說的話卻屬於北方語係這個方言概念心存疑慮，雖然教科書早把來龍去脈都說得很清楚，不容置疑。但每當我說著佶屈聱牙的椒鹽普通話時，我的心中又打鼓了。
現在好了。陳忠實先生為我答疑解惑了。先生仙逝後，他的一句方言“你懂個錘子”在網上走紅，絕對是今年的熱詞之一。可以想象，好多年以後人們說起先生，必然要提及一本書《白鹿原》和這一句話。
先生乃北方人，他說的方言我這個南方人懂得起，而且也經常運用，意思也完全一致，使用對象和範圍也幾乎重合。為此，我終於相信自己說的四川話真的是北方語係了，有點兒“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古怪感覺。
其實，把錘子關在嘴上，是在孩提時代。小學的同學中，凡是名字中韻母是“ei”的，一般都不敢挑起事端。否則就會成為“錘子”的打擊對象，成為方言的犧牲品。他（她）的耳邊就會有童謠唱起——錘子錘，張大雷；錘子錘。劉小梅……拾大人牙慧，雖運用自如，但不知其意為何。
毋庸諱言，錘子這個詞，是與男性生殖器有關，在逐漸演變的過程中，用著語氣詞的時候多一些，表示否定、輕蔑、憤懣、不屑等等。我曾經小小地研究過，以為“錘子”既可是名詞，也可是代詞，但更多的時候應該算是活用為語氣詞，詞性略帶貶義。試著應用了一下，錘子一詞表達的感情色彩和張力，是其他任何同義詞都無法比擬和替代的。難怪大師陳忠實要用也似乎隻能用這個詞彙來宣泄。
何況，錘子本身是一種勞動工具，是力量的化身，在特定的曆史時期還承載著正能量。勞動人民拿自己的勞動工具來借代某一器官也是合情合理的，或許還是遠古生殖崇拜的遺存呢？這樣一個約定俗成的詞，經過時間的沉澱，早已把糟粕的含義過濾和揚棄了。這和四川的另一個方言“雄起”也有關聯，都是一個出處，都與人體器官有關，隻不過一個代指物件，一個形容狀態。所以我要說，並非一切與生殖器有關的方言都是髒詞，一切帶有生殖器的罵語都是“國罵”。譬如，成千上萬的球迷在足球場高喊“雄起”，你除了感到震撼而熱血沸騰之外，你還會說這個字髒嗎？同樣的道理，陳忠實先生麵對“求經不懂”卻又高高在上指手畫腳的官員，罵一聲“你懂個錘子”，你會認為他粗魯、不文明嗎？
我不是一個喜歡咬文嚼字的人，說這些是興之所至，說了又有點兒後怕，怕什麼？怕人家在我身後麵一聲斷喝——
你懂個錘子！
《鳳埡山文藝》2016年6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