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路途(2 / 3)

走出酒店的父親在問兒子,覺得管電腦音樂程序好玩嗎?兒子說,還行。

這個夜晚,月色皎潔,城市裏難得有這樣的月光,父子倆也難得有這樣的夜晚,於是決定走回去,這裏離“書香雅苑”也不是太遠,3000米左右。

這一路上,父子倆之間話並不太多,但比平時略多。

這個晚上,馮一凡告訴爸爸自己會讀文科的,因為更愛好文科。

這個晚上,馮凱旋說,隻要你喜歡,並且想好了,那就讀吧。你媽媽那邊,我再跟她說說。馮一凡說,我想好了,我一直在複習。

這個晚上,馮凱旋也說到了“愛好”,他說自己喜歡唱歌說笑,喜歡每天麵對開心的人,做了婚禮主持人後,這些讓自己感覺輕鬆、快樂的愛好,也得麵對它們作為職業所需要扛的壓力。因為開開心心來結婚的人,對美好效果有他們自己的要求,看你能不能還原,是不是能比計劃做得更好……

這個晚上快走到“書香雅苑”的時候,馮凱旋問兒子“爸爸今天發揮得還好嗎”,仿佛想向兒子討表揚。

馮一凡說,還好。

馮凱旋轉過臉來,瞅著兒子說,沒覺得爸爸這人其實蠻搞笑?

是有點。馮一凡嘟噥道,而他心裏在說,但治愈了我。

朱曼玉跟蹤到第三次之後,理出了思緒,但更引出了一堆相當淩亂的情緒:

1. 天哪,看不出你馮凱旋還有這一手,這是從哪天開始的?做這個有多少年了?很搞笑,說出來誰都會笑的,竟然在做婚禮主持人呀,但做得倒挺像回事的,隻是你這對我們藏著掖著的,什麼意思啊?打小算盤嗎?那天在錦香飯店有聽人在議論“請這人主持5000塊錢”,5000塊,什麼概念,真的假的,難怪豁出臉麵去做這個了。天哪,難怪一聲不吭了,錢自己藏起來了。注意,這算婚後的,既然你這麼能賺,怎麼沒見你給兒子買過什麼,也沒見你給我買過一個真包包?兒子補習班的學費還是我繳的,你有沒有良心?

2. 看不出他在台上竟像個歌星,雖然剛結婚那陣也曾和他隨朋友們去唱過卡拉OK,知道他會唱,但那時的“會唱”與現在他在台上的範兒根本就是兩個概念。不說以前,就是如今在家麵對的那個灰撲撲的他,也與台上這個光鮮的他判若兩人,沒人敢相信是同一個。這人好可怕,雙重人格,每天這麼在玩穿越?要不就一頑主,隻愛玩他自己的小把戲,做正事上不了台麵;當然人到他這年紀上不了台麵,那也木已成舟,能這麼樂一把賺點錢,總比閑著是好。但他在台上深情無限,在家裏怎麼一點情趣都沒搞出來,就連“犯規”都沒什麼情調,是覺得這個家沒勁了,所以不使勁了,結果使到這外麵來了?

3. 兒子跟著他來這種場子幹什麼?玩電腦,打小工?兒子在衝高考了,他這當爸的就不知道心要靜,人要純嗎?人家結婚,情情愛愛,他這中學生來湊什麼熱鬧?還小呢,早著呢,他這當爸的在台上浪漫抒情,萬一這兒子被熏陶了,鬧出早戀來怎麼辦?這個爸真是人間極品,居然讓兒子翹了“經緯化學”3次課了,8000塊的學費哪……

4. 這父子倆在搞什麼鬼?兒子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兒子還知道什麼?他們就沒想讓我也知道?!兒子不想跟我說話,但現在倒是喜歡跟他說話了?他對他搞了什麼名堂?才三個星期,我就成外圍了,被邊緣化了,我十幾年養育功勞被他這三個星期搶走了。原本我也不吃這醋,媽吃爸什麼醋啊,但問題是我們要離婚的,兒子被他這麼撬走了……

想到自己被他們邊緣化了,朱曼玉心亂如麻。她想,什麼條件都可以答應,隻要兒子跟我說話,隻要兒子跟著我,隻要他高高興興,沒病沒痛,隻要他們別讓我這個媽都沒得當……

春風中學潘帥老師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打來的,他說有事想跟馮一凡媽媽聊聊。

星期五下午,朱曼玉走進潘帥老師的辦公室。她看見這個小年輕老師今天穿了一件紅色T恤,麵前擺著一堆講義。

潘帥老師問她,“冷處理”做得怎麼樣了?

她告訴老師,“冷處理”做到我都不知該怎麼收尾了,我太被動了。

潘帥老師同情地看著她,說,馮一凡心情好點了嗎?

她說,我隻知道我是越來越不好了。

潘帥老師睜大眼睛,說,哦?

她急切地問,老師,你有什麼好辦法?隻要他跟我說話,開開心心,沒病沒痛,我啥都行。

於是,像所有熱愛人文、關注學理的青年人一樣,潘帥老師就將“一時與一輩子”“時代不同了,家長的經驗不夠用了”“尊重孩子的多樣性”“人生贏家定義的廣闊性”,以及“培養無法想象的人”等一並推送過去,也不知這年近中年的婦女聽不聽得明白,他上來先一通“名詞轟炸”,然後他指給她看桌上的那堆文科講義,說:這就是馮一凡的決心。

他還把一本書遞給她,建議她看一下,《過去與未來之間》。

在他說話的時候,朱曼玉目光專注,但基本上沒聽進去哪一句,因為她心裏在狂奔:得得得,好好好,你不用說了也行,我投降,隻要把我兒子搞回來,隨便什麼都可以。你說“時代不同了老媽經驗不夠用了”也行,隻要經驗不夠用的老媽還有得當老媽,得得得,隻要他對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