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伍最前麵是三個人:兩個年紀較大的和尚陪著一個黑衣俗家男子的背影。黑衣男子手中托著一個方盤,盤中盛放著什麼,因為離得遠看不清楚。這支隊伍就在三人的帶領下,走進了一座不大的廟宇,在門外停下來,隻有兩個為首的和尚和那個黑衣男子進入敞開的寺廟中。在綿綿無盡的佛號聲中,俗家男子在兩個和尚的指點下,把托盤奉與佛像下,點燃香燭,然後雙手合十,訇然拜倒,久久不起。
佛吟喻強,綿綿不斷,悲天憫人。林蔭用心靈傾聽著這聲音,感受著這聲音,目睹著這一切。他忽然感到自己離開了塵世,離得很遠,超脫地站在高高的空中俯視著人世,俯視著眼前的一切,感到生命的虛無。在這一瞬間,他忽然想到,自己到清水一年來身荷重負,日夜掙紮拚搏,到底有什麼意義呢?到底為什麼呢?啊,怪不得人們要建立寺廟,怪不得有很多人相信這些。這確實是人的一種需要啊,心靈的需要啊!
佛號聲聲,回響在冬日的晴空,回響在靈幻寺中,也回響在人的心中,把人心靈深處、潛意識中的悲哀與無奈都誘發出來。林蔭忽然有一種要流淚的感覺。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想永久地聽下去,生怕這聲音被驚動而消失。
許久,黑衣男子才站起來,隨著兩個和尚走出寺殿,帶著整個隊伍向側方走去,拐過牆角,漸漸消失,那聲音也才漸漸中斷。
林蔭這才漸漸清醒過來,也這才發現,自己跟前不知何時已經站了好幾十名男女香客,每個人都和自己一樣,悵然若失地望著那支隊伍消失的方向,久久回不過神來。
林蔭好一會兒才挪動有點凍僵的腳,走向偏寺,見一柱香已經快燒盡,秀雲還跪在菩團上,同時,在她旁邊的菩團上,也跪著一個年輕女性。林蔭輕輕叫了聲秀雲,卻發現旁邊那個女性脊背抖了一下,兩個女人同時站起來,轉過身,林蔭看清其人,吃了一驚,還以為看錯了眼。
原來是陶素素。此時,她和秀雲一樣,眼裏也滿是淚水。這……陶素素和林蔭目光相對,一時也怔住。但眼睛瞥了一下旁邊的秀雲,馬上清醒過來,擦了一下眼睛,向前邁了一步輕聲道:“林局長,您也來了?!”
林蔭沒有回答陶素素的話,因為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不由怒從心頭起,答非所問地大聲道:“剛才那個做佛事的,是……大軍子?”
陶素素點點頭。
怒不可遏。媽的,原來是他!他來幹什麼?做佛事?求佛保佑?真是笑話,這是對佛祖的褻瀆,自己還為之感動呢,鬧半天是這個惡棍,真是個極大的諷刺。
陶素素看著林蔭的表情,又看看旁邊的秀雲,小心地解釋著:“我……我是陪他來的,他說……要來這裏做場佛事!”
林蔭想著剛才的場麵,用譏諷的語調問:“場麵不小啊,是不是得花不少錢哪?他做佛事幹什麼?求佛保佑你們?!”
陶素素幽深的黑色眼睛看看林蔭,又看看秀雲,嘴動了動正想說些什麼,忽聽外麵大軍子的喊聲傳過來:“素素,素素,你在哪兒,咱們該走了……”急忙把嘴閉上向外走去。林蔭頓了一下,也拉著秀雲向外走去。
走出偏寺,一眼看見大軍子正站在側麵圍牆的一個小門邊,與兩個中年僧人告辭。隻聽一個和尚合十道:“施主走好,貧僧不遠送了。鄭施主樂善好施,佛祖一定會保佑您的!”大軍子則一副虔誠的表情,雙手合十道:“請大師留步!”然後扭過頭來,望向匆匆陶素素,隨之也望見了林蔭。
兩人目光碰撞到一起,都遲疑一下,然後腳步堅定地向對方走去,走到麵對麵,眼睛對著眼睛站住,一時誰也不說話。
林蔭看出,此時,大軍子的眼睛不加掩飾地現出蔑視和挑釁,便用同樣的目光回應他。
還是大軍子先開口了:“啊,原來是林大局長,您怎麼到這裏來了?這裏可都是善男信女,沒您要打擊的罪犯哪!”
這正好給了林蔭回擊的口實:“那可不一定,據我們公安機關掌握,有些罪犯自覺罪孽深重,往往躲到佛門淨地,逃脫懲罰。其實,這是癡心妄想,適得其反。佛是無所不知的,哪個惡徒能躲過他的慧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