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琰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對方說的是“山上”,多半代指附近山上的那家精神病院,不由得臉黑了一半,“阿姨!你怎麼說話呢!”
但看在對方好心讓她歇腳的份兒上,趙琰爆出一句,又覺得自己不應當這樣對待好心人,隻能自認倒黴吧!她沒好氣地甩頭,正準備離開,眼睛卻不經意掃過旁邊的雜誌。
整頁篇幅上,那幾個阿拉伯數字隻占了很小的麵積,卻足以讓她看見———赫然在目的,“1996.1”。
趙琰全身一僵。
她慢慢轉頭,死死盯著那本嶄新的、明顯是月刊的雜誌,伸出了手,卻怎麼也不敢碰。
眼睛匆匆掃過整間書報亭,雜誌的種類不少,但所有雜誌的封麵上,都有一個類似的數字,讓她忍不住全身顫抖。
“……喂,你怎麼了?”
她聽見那位阿姨在問,卻完全顧不上回答。急促地喘了兩下,趙琰猛地轉身,抓起報架上的報紙———1996年1月16日,星期二,乙亥年十一月二十六日。
1996……1996……1996……
怎麼可能是1996年1月16!今天明明是2006年1月16啊!還有,昨天剛好是周日,大家瘋了一整天。晚上離開K廳的時候,都已經是十二點過,一群人還對她說“生日快樂”來著,手機上明明都顯示著星期一,今天應當是星期一才對啊,怎麼會成了星期二?
還是,她根本沒睡醒?生日聚會的第二天被朋友丟在大街上、熟悉的地方變得又陌生又落後,連日期都變成十年前,這一切的一切,都全是噩夢吧?哈哈……真是好笑,昨晚沒聽說有什麼天文奇觀,她也沒有像梁朝偉那樣掉進大坑,怎麼會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在十年前?
丟了報紙,趙琰目光呆滯地從書報亭裏踉踉蹌蹌地走出去。是夢,一定是夢!朋友說她老喜歡幻想,總是逃避現實,看來真的沒有說錯,否則怎麼會做這樣奇怪的夢?
……可是什麼夢會這樣真實?她冷極了,又累極了,手指頭腳指頭都又凍又僵,完全不像是長在她身上的。這樣的感覺,怎麼可能會是夢裏能夠感覺到的?
趙琰茫然地走著,四周的一切仿佛很熟悉,可又那樣陌生。對了!十字路口!這裏果然就是北新區沒錯,她要去的地方,確實有這麼一個十字路口!但十字路口上的天橋呢?她平時最不喜歡走那個又累又難爬的天橋,可為了小命著想,她從來都是很遵守交通規則的,天天上班都要經過天橋。現在同樣的位置卻空空如也,根本不見那座已經修好了三年的建築物!
站在一家包子店的門外,趙琰愣愣地抬頭望著眼前客來客往的小店,整個人都呆住了。
……她終於找到了公司的地址。隻不過,原本應當是六十多層的高樓大廈,此刻卻隻是一棟才兩層樓高的臨街門麵而已。
僅是這樣也就罷了。可是她清清楚楚地記得,眼前這家名為“客來早”的包子店,她從小學一直光顧到高中。後來大學去了外地,等她畢業回家時,這家店連同這一片的老舊店麵,都已經全部拆掉,變成了她現在就職的公司所在地。
……難道,她真的,回到了1996年?
腦子裏陡然出現“穿越”兩個字時,趙琰隻覺得全身的力氣突然消失,腳步一個踉蹌,差點跌倒。
幸好旁邊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她才沒有真的跌在地上摔得難看。
“……你沒事吧?”那人低聲問了一句,等趙琰站好之後,就鬆開了手。趙琰苦笑。她很想說有事,自己大大的有事,可二十九歲的智慧還是讓她保留了最後一點理智。沉重地搖了搖頭,她道了聲謝,抬起頭來,望向這個扶了她一把的好心人。
“不用客氣。”男生的語氣雖然客氣,臉上卻淡淡的沒啥表情。他頭發剪得有些短,看上去清爽而利落,雖然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卻因為個子偏高又偏瘦,所以完全沒有臃腫的感覺。趙琰看清他的樣子,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如遭雷擊。
“林……霄?”她怔怔地瞪著那男生,等她意識到,才發現自己已經叫出了他的名字。
男生驚訝地一揚眉,“你認識我?”
———我當然認識你!
趙琰又怨又惱,差點大聲喊出來。話到嘴邊,她才意識到自己身在1996年。就算曾經同窗三年,十九歲的林霄,也未必會認得二十九歲的趙琰吧。
理智是這樣告訴她的,可是心裏卻一直在意著。
趙琰垂下眼簾,遮去眼裏那點澀意。
見趙琰沉默,林霄雖然臉露疑惑,卻沒有追問。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嘖”的一聲,懊惱自語:“又沒時間吃早飯了!”遺憾地掃了一眼包子店蒸籠上熱氣騰騰的包子,林霄轉頭看向趙琰,雖然確信自己不認識眼前的這個女人,但猶豫一下之後,還是禮貌地招呼了一聲:“我還有事,先走了,再見!”
趙琰急忙抬起眼來,看著林霄匆匆而去的背影,想要喊他,張了張嘴,到底沒有叫出來。
就算叫住他,又能怎麼樣呢?
在記憶裏,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就是這樣頭也不回地離開,而且永遠也不知道她在後麵癡癡地看了多久。
已經十年了啊……雖然幻想過許多回再次見麵的情形,可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再一次見到的,仍然是跟記憶裏一模一樣的他。仿佛被偷走的,僅僅就是她的十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