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移步之間,總在數尺以上,林三郎兩人邁步緊跟,才算勉強跟上! 轉瞬間。 前麵一片高高的蘆葦阻路,那黃老頭漫不經心,口裏山歌不輟,卻用釣竿輕輕一點地麵,騰身而起,緩緩邁步竟在蘆葦上飄然而行,如履平地一般。 林三郎和藍蓉駭然止步。 皆因武術中“草上飛”甚至“登萍渡水”輕功,莫不仗恃一口真氣。 同時還須以高速衝力,借力騰身,才能越草跨江,登山涉水,卻從未聽說過似這樣一麵口唱山歌,一麵還能漫步草尖,恍如無事的。 藍蓉驚道: “這位老前輩莫非練成‘躡空蹈虛’的絕世武學?咱們還要不要跟去呢?” 林三郎略作思忖,毅然道: “我看他一派正氣,絕非歹人,姑娘如不願涉陷,就請在此地等我,在下發誓要看看他究竟居住在什麼地方?” 藍蓉笑道: “你要去,我一定跟你一塊兒去,難道你不怕,我又怕什麼?” 林三郎道: “好!那麼咱們不要遲疑,趕快一些!” 哪知他們就隻交談了這幾句話工夫,待匆匆趕進蘆葦中,卻左轉右尋,失去了那黃老頭的蹤影。 蘆葦中泥濘難行,林三郎用一雙手扶著藍蓉,一雙手撥開蘆草,尋了幾圈,竟陷在雜亂的蘆陣中,連方向也迷失了。 他駐足側耳傾聽,黃老頭的歌聲仍隱約可聞。 但當他循著歌聲淌到北方,卻發覺歌聲似在南方。匆匆回頭向南趕一程,忽地歌聲又轉到北方。 隻聽那歌聲唱道: 說什麼貌美嬌娥紅顏命。 道什麼看似無情卻有情。 這姻緣本是前生定! 三生石上注前因。 厭世間險惡奸詐,手辣心狠! 何如我—— 一竿在手,清溪垂釣。 滌塵戒貪,安貧自在, 悠遊樂太平……。 林三郎聽了這山歌,心中一陣激蕩,握著藍蓉的手,不由自主緊了一緊! 藍蓉輕聲說道: “林相公你聽這山歌好美,難道那位黃老前輩也有過不如意的往事麼?” 林三郎沉吟半晌。 忽然歎道: “這位老前輩故意現身誘我們來,先陷迷陣,又示山歌,必定含有深意,大約我們福緣未至,勉強不得,還是回去吧!” 哪知他話方才說完,陡聽一聲幽幽的歎息之聲,那歌聲竟戛然而止。 林三郎悵然若失,怔了半晌。 向藍蓉要過那柄鋒利的龍紋匕首,奮力揮動,割倒蘆葦,踉蹌出了迷津,抬頭一看。 原來置身處仍在河邊,而青山依舊,綠水悠悠,四野寂無人聲,就像曆了一場幻夢。 他默默將匕首交還藍蓉,兩人各懷心事,踹返堡中已是歸鴉繞林的黃昏了。 藍國佐和師弟們正在廳上間坐,藍蓉便將河邊所遇漁人的事,娓娓向她爹爹說了一遍,藍國佐矍然動容道: “真有這種事?你們親見那老頭兒空竿釣魚,躡空蹈虛在蘆葦上行走?” 藍蓉道: “正是一點不假,林相公要追蹤探探他住在什麼地方,不想咱們陷在蘆葦中一時無法出來,又聽了那些山歌,才放棄了跟蹤的念頭,趕回堡來。” 趙夢功霍地起身,陰沉沉掃了廳上眾人一眼,道: “此人功力既是這等精湛,又潛取左近,必與失玉之事有些關係,咱們千萬不可大意忽略了才好。” 羅元茂笑道: “你隻是嘴硬有什麼用?果然那老頭如蓉侄女所說,你趙夢功不肯忽略,又能把人家怎麼樣?終不成你也能躡空蹈虛,空竿釣魚麼?” 趙夢功臉上頓時變色,但轉瞬間卻又冷冷笑道: “想不到咱們七師兄如今也有服人的一天,往日豪邁,全都成了明日黃花啦!” 羅元茂怒目叱道: “姓趙的,你怎敢譏諷我?羅某服過誰來?” 趙夢功冷笑道: “七師兄心性功力,小弟極是佩服,但卻想不到昨夜一時失機,被人暗中做了手腳……。” 羅元茂不待他說完,早氣得厲喝一聲,錯掌騰身撲了上去! 趙夢功卻也不肯示弱,“刷”地張開鐵骨折扇,凝神而待……。 “朱弓銀丸”謝鳳仙嬌軀急晃,搶攔在羅元茂前麵,沉聲道: “七弟,你這老毛病又犯了嗎?” 羅元茂兀自怒目道: “這廝目無兄長,冷言譏諷,我得教訓教訓他!” 趙夢功冷冷說道: “你不要仗恃那點掌力,須知趙某人也不是怕事的?” 謝鳳仙回頭叱道: “趙師弟,你就少說兩句,誰會罵你啞巴?似這般一點不讓,哪還有師兄的情份?” 藍國佐也幽幽說道: “如今強敵在外,你們還是這樣動輒內訌,衡山一門,總共一十三人,如今人人心懷貳心,彼此勾心鬥角,兄不像兄,弟不像弟,委實令人心灰!” 羅元茂這才憤憤地重又回坐,林三郎看在眼裏,暗暗心已有了主意。 用過午餐,林三郎跟藍蓉閑聊一會午間所遇黃老頭兒的事,看看將近初更,便藉詞困倦,獨自返房。 他在房中熄了燈火,卻不卸衣就寢,合衣躺在床上,盤算著應該如何下手? 轉瞬已到子夜。 林三郎側耳聽聽,堡中人聲已杳,便悄悄起身,結束定當,揣了“迷魂帕”和解藥,又用一塊黑布,將下半截麵孔罩住,推開窗戶,縱身而出。 他在庭中略作傴伏,看看並無人影,閃閃掩掩,徑撲“逍遙居士”趙夢功的臥室。 到了房外,林三郎欺身貼在窗前牆邊,傾神靜聽,卻不聞房中有什麼聲息,更兼燈火早熄,無法偷窺室內情形。 他微微思慮一陣,一橫心,從懷中取出了“迷魂帕”同時將一粒解藥含在舌下,到了窗口! 探掌輕輕在窗上試了試,居然窗戶原是虛掩。 林三郎明知今夜不比昨天,趙夢功不但沒有喝醉酒,而且為人機智陰沉,一個不巧,被他發覺聲張起來,自己縱能脫身,也將形跡全部暴露了。 他一顆心狂跳不止,這一刹那,忽然有些畏縮起來! 其實,他倒並不是擔心趙夢功難以對付,卻擔心萬一形蹤暴露,便逃得出藍家堡,這件事被藍蓉知道,不知將會多麼難過和傷心? 自從衡山結識藍蓉以來,他從未有過像現在這種心情,論理說他既有貌美如花的玉梅,此時目的,又特意在奪取“綠玉龜殼”。 那麼藍蓉的傷心與否,又跟他有什麼關係?難道為了一個平凡而醜陋的藍蓉,會使他感情上有所忌慮? 這些難解的心境,在他立在趙夢功窗口之前,他是永遠也無法 體會得到的,然而,事到臥頭,他卻不期然有了這種奇妙難測的想 法…… 他勢必奪到那其餘的七塊“綠玉龜殼”但又怕失手之後,使自己在藍蓉心中,留下一道不可磨滅的傷痕! 為什麼會這麼想?他不知道,可是這一刹那間,他發現自己對藍蓉已有一層深深的情誼。 那種情誼不同於私情,也不同於男女間的傾慕,仿佛隻是自己沒有的東西,一旦遇見,便再也舍不得棄手離開……。 月影皎潔,緩緩移向西天,時間已無情的溜過了子時! 林三郎忽然心裏一橫,忖道:我一定得替師父奪全“綠玉龜殼” 要是在使用“迷魂帕”之前,被趙夢功認出了本來麵目,隻有痛下辣手,殺了他滅口! 殺! 這是一個多麼可怖的字眼啊!已往他目睹苗森殺人,心裏尚且那麼厭惡,玉梅為他殺黽一真,他也會私心不滿,為之膽顫!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