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1 / 3)

一條四處漏水的船上,撚子就好比從窟隆裏湧上來的洪水。曾國藩這邊手忙腳亂在防堵漏洞,這船如果翻了,大家可全都完蛋啊,誰也沒個跑。這時候你幫個忙遞點堵漏洞的破布,好不好?可偏偏有人就挑你在堵漏洞的時候,照你屁股上連踢帶踹,這種人為了害人,寧可豁出自己全家老小的性命,他怎麼就這麼執著啊?

不過這個喊冤的老百姓,本事也真大,他居然能夠衝破層層封鎖,上訪到曾國藩這裏來。對這可憐的百姓來說,天塌地陷都不關他的事,隻有他的千古奇冤,等待著青天大老爺來洗白。如果青天大老爺隻顧防堵漏洞,不聽他訴冤,這青天鐵定是昏官百分百,老百姓試目以待。

曾國藩說:不覺生怒。

真的生氣了。

(6)可怕的破壞性

八月十八日,聞賊東竄,慮防守全功盡棄

早飯後清理文件,見客,坐見者三次,圍棋二局,又坐見之客一次,與幕友久談。因不能用心,遂不看書治事。中飯後閱本日文件,閱《周易傳義音訓》十餘葉,又圍棋二局,與吳摯甫一談。傍夕,得劉省三、潘琴軒信,賊於十六日夜二更自朱仙鎮以上豫軍餘承恩所守汛地東竄。防河月餘,全功盡棄,大局益壞,憂灼之至。旋與幕友談兩次,辦檄谘行各處,二更三點畢。睡後,竟夕不能成寐。內憂身世,外憂國事,有似戊午春不眠景況。

新撚子突破河南防區,由開封城南越壕東去。此一去,河南的老百姓可就慘了,老百姓可沒想到要給這麼多的大肚漢準備糧食,可你沒準備怎麼行?撚子不僅要吃,還要美酒肥肉,還要大秤分金,河南的人民群眾,就發揚點風格吧。

但是有一點,撚子所過之地,再也沒有老百姓喊冤告狀,這事必須要說清楚。

是不是撚子義膽俠肝,仗義執言,老百姓沒有冤屈了呢?

非也,撚子所過之地,猶如疾火掠過,又如同大片的蝗蟲掠過,把老百姓家裏的糧食啃得粒米不剩,老百姓活活餓死,這時候再回想起此前的奇恥大冤,那真是夢境般的天堂時代啊。

在曾國藩次年的日記中,有相關此事的記載:

同治六年二月二十日,念餘自北征以來,親見民不聊生,更慚家奢

早飯後開船,風仍不順,扯下水纖行數裏,風雨交作,不複能行,遂在此泊宿,距宿遷仍欠八九裏許。辰刻,見客二次。背誦《大雅》三十一篇,旋溫《周頌》三十一篇。午刻,圍棋二局。中飯後,溫《魯頌》、《商頌》,申刻畢。自二十歲後未嚐背誦經書,老年將此經背誦一過,亦頗有溫故知新之味。申夫來久談,論吏治聽斷、催科、緝捕三者為要務。傍夕,歐陽健飛來,談及民間苦況。因念餘自北征以來,經行數千裏,除袞州略好外,其餘目無所見,幾無一人麵無饑色,無一人身有完衣,忝為數省軍民之司命,憂愧實深。又除未破之城外,鄉閭無一完整之屋,而餘家修葺屋宇用費數千金,尤為慚悚。夜核批劄稿甚多。二更後,疲乏殊甚。三點睡,甚能成寐。

看看曾國藩的親眼所見,撚子所過之地,幾無一人麵無饑色,無一人身有完衣。這倒也罷了,後麵還有更狠的:又除未破之城外,鄉閭無一完整之屋。這就是說,撚子不光是把老百姓家的糧食啃食殆盡,連人家的屋子,都給拆了。

為什麼要拆屋呢?

因為撚子心裏害怕,別人都在居家生產過日子,唯獨他們什麼活也不想幹,卻夢想著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最終他們成為了四處流竄的強盜。是強盜就會被官府四處追捕,為了提高自己的存活幾率,他們要最大可能的擴大強盜的數量。可好端端的老百姓,誰樂意跟你去當強盜?於是撚子就幹脆毀掉百姓的家,讓你處於饑餓而死的境地,求生存而跟他們一塊去做賊。凡是賊,總恨不能天下大亂,把所有人都拉到賊窩裏來,反正他們已經是賊了,賊越多,他們的安全越有保障,也能夠讓他們找到替自己辨護的借口。大家都是賊嗎,幹嗎還要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