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已經拉開窗簾,室內依然非常晦暗。是陰天。
起居室的燈遲遲沒有亮起,千晴怔了幾秒才想起,昨天爸爸忘了去充電卡。而此時廚房裏卻仍傳出和往日一樣的“劈劈啪啪”炸粢飯的油爆聲。千晴往聲音源頭探了探頭,一盞燭光亮在灶邊。
溫暖的小光源。
“中午不回來吃飯嗎?那把這個帶上吧。學校平時夥食都不好,補課時肯定更差。天氣熱當心中暑,來把這個也帶上。努力搶占空調附近的座位哦,我知道你一定能行的,不過也不要直接坐在冷風口下麵,容易感冒。哎呀哎呀跟你說過不要每次都用剛拔過鞋跟的手抓粢飯!”
“唔唔唔唔。”千晴大口咬著粢飯應付,“姐姐,你有沒有發現自己老得特別快?”
點點戳戳的手指僵在半空:“欸?”
千晴小心翼翼地退到門外距離光咲三米的安全區域,才敢道出真相:“簡直是小臨媽媽的2.0 Beta 3版本。”逃跑的過程中不幸撞上停在樓道裏的自行車,女生在單元樓門口氣喘籲籲地彎腰揉著膝蓋,家裏卻遲遲沒有傳來任何爆破之聲。
打擊太大以致石化了?
千晴兀自“嘿嘿”笑了兩聲,頗有點惡作劇得逞的得意。
身後傳來相裏臨的聲音:“千晴,hurry up!”
女生笑嘻嘻地回過頭,一邊招手一邊朝站在暗色調巷口的男生奔去,像朵從灰色大霧裏脫穎而出的亮眼小花在隨風款擺。
沒有人會為有著這樣的家人而苦惱。整天笑嗬嗬像個彌勒、老實憨厚、有點小迷糊的爸爸,外表美少女內心歐巴桑、過度樂觀、熱血衝動、不計後果、所向披靡的姐姐。
不夠聰敏的,卻也擁有許許多多數不盡的溫馨小幸福的一家人。
也可說不是一家人,僅從血緣角度而言。
爸爸明知道姐姐不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卻在和毫無責任意識的妻子離婚後繼續獨自撫養姐姐成人。這個家沒有媽媽,但姐姐比朋友家的媽媽們勤勞能幹兩倍,缺點則是愛心泛濫,每次出門總要撿點什麼回來,家都快被巷子裏的野貓野狗踏破門檻。
而說到千晴自己,七歲時父母遇車禍身亡,滿門親戚中沒有一個願意收養孤兒,最後被姐姐以“孤兒母親的學生”的身份撿回了家。雖然姐姐撿無家可歸的活人回來也不是沒有先例,不過事關養育一個孩子成人,身為“孤兒母親的學生的父親”的爸爸輾轉反側思考了一夜,作了個留下千晴的後補決定。
如此,排除那些亂糟糟的悲苦身世,日子也過得充實美滿。
千晴真心地以為,沒什麼可抱怨。
不過,在男生跟前打開姐姐給自己準備的午餐時,千晴還是難免又懷疑以上結論。
“呃……你姐……她有沒有必要喂你整整一桶紅燒肉啊?”相裏的手違背了他的心,把筷子伸向女生的保溫桶。
想抱怨姐姐從來沒有把自己當做淑女對待的覺悟,但嘴上還是忍不住為之辯解:“如果你仔細品味的話……也能發現,第一層是紅燒牛肉,第二層是紅燒豬肉,最下麵是紅燒鴨肉。”
“但你不覺得在這種環境裏無論吃紅燒什麼都煞風景麼?”
“這種環境”的所指是藝術樓一側階梯教室旁的小花園。
綠樹紅牆的景致,花瓣順溪而下,千晴和相裏坐在幾級台階的外沿,一兩隻肥得快要飛不動的胖鴿子不時從頭頂撲騰而過。
這是千晴最新勘探出的最佳進餐場所,以前經常進餐的“情人牆”,由於情侶聚集太多目標過大經常被老師和值周生驅逐。
說到情侶,這也是讓千晴深感冤屈之處--
“我和小臨又不是情侶,為什麼連我們也慘遭株連喪失了容身之所?”
但現實卻總讓人百口莫辯,尤其是身邊這位在校內具有超高人氣的少年通常會擺張麵癱臉,懶得幫腔,拖著千晴立刻離開是非之地,而如此舉動往往被旁人理解為“他們竟然當著學工委主任的麵手拉手揚長而去OM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