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兩天,江亦悠除了和招娣聊幾句外無事可做,她既不能出去也沒有別人來看她。
第三章
第三天,門口的衛兵叫她整理東西,說部隊要開拔了。亦悠除了自己的那身衣服以外,身無長物。被送上一輛軍車,車帳篷裏坐著招娣外還有另外四個女護士和三個沒有配槍的女兵,剩下的空間塞滿了各種醫療器具和裝文件的鐵皮櫃子。
在軍綠色的帆布簾子放下的一刻,亦悠看到了戴著金邊眼鏡的方參謀。她向他打招呼,並急切地詢問“那天,你們在救我的時候,又沒有看到其他人?比如我有沒有同伴?”方參謀回答:“那天我並不在現場。”他仿佛不忍心看到亦悠失落的樣子又安慰她:“小姐,不必著急,等見到團長,你問他就好了。”
軍車開動時,簾子被風吹得撲閃撲閃的。亦悠透過縫隙,看到滿目蒼痍的村落、雜草叢生的農田、千瘡百孔的防禦工事,偶爾路過一兩個百姓,也是精瘦羸弱,麵帶菜色。車上的女孩們對此仿佛不以為然,她們對亦悠更感興趣:“你還不到二十歲吧?” 亦悠不禁暗笑:自己都25了,可能自己生活的年代衣食無憂,上班又終日不見陽光,再加上自己把一半工資奉獻給護膚品的緣故吧,自己看起來比這些不滿二十歲長年處在戰亂的女孩們顯得更年輕。她含糊的隻說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了,引得她們一陣歎息,倒是對她親切了很多。
其實358團的各部隊在前一天已經抵達了指定的防區,今天隻有他們團部後勤人員、醫療工作人員和傷兵近百人轉移,所以負責警戒的士兵並不多。
車隊經過一個開闊的穀地時,天空傳來奇怪而低沉的嗡嗡聲,一個女兵挑開簾子張望,隨後向她們大喊:“快下車!是日本飛機!”。很快那嗡嗡聲變成了恐怖的轟鳴,一架太陽旗偵察機開始向沒有反抗能力的車隊和傷兵們肆無忌憚地進行機槍掃射。
伴隨震耳欲聾的機槍聲,地麵上激起一溜串塵土的浪花,在士兵和傷員的身上開出的卻是鮮紅的死亡之花。訓練有素的士兵同時舉槍向天空射擊。
一輛卡車的油箱不幸被子彈射穿,劇烈的爆炸混合著橡膠燃燒的嗆人氣味鋪天蓋地般席卷而來,趴在路邊岩石後的江亦悠尖叫起來,但她的聲音在戰火中微弱得幾不可聞。
飛機的轟鳴仿佛遠去了,亦悠才稍微恢複一些神誌,她勉強探出頭。很多人一動不動躺在路麵上,而一直負責看守她的那個衛兵仰麵倒在不遠處:帽子掉了,側腹部有一個汩汩的流著血的窟窿。那衛兵其實也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男孩子,對著亦悠微微張了張嘴後暈死過去了。亦悠迷迷瞪瞪地朝他走去,剛抱起他的腦袋就有人衝她喊:“快回來!飛機又回來了!” 亦悠不肯放手,她雙手繞過男孩溫熱的胳膊,努力將他往路邊拖動。有個士兵也衝上來幫忙,總算在飛機再次向他們俯衝之前及時退到了岩石後。
晉綏軍的增援來了,在重機槍和迫擊炮的壓力下,日本偵察機孤身不敢戀戰,兀自向太原方向飛去了。
從不知道一個人的血液有那麼多,可以把半身衣服都浸濕了還在不停的流出來,亦悠使勁按住傷口,希望能把鮮血和生命留在那個男孩體內。招娣帶著急救箱跑來,手忙腳亂地開始為他包紮。但軍醫並沒有隨他們的車隊,他們已經帶領一部分藥品和設備先行抵達了新駐地。
“他會死的!”江亦悠在一旁急得團團轉:“他肯定要死了!招娣這個小丫頭怎麼可能救得了他,一定要找到醫生才可以!”
這時候,一輛國軍的吉普帶著一排騎兵從前麵疾馳而來,像是來接應他們。吉普車裏正是楚團長。亦悠仿佛見到了救星般衝上去,直接拉開車門,衝著楚團長叫道:“你下來,你快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