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1 / 3)

天涼,怎不加件衣裳?

耳畔,彷佛又響起那道溫潤嗓音,叮囑著他生活瑣事,殷切關懷。

猛然回身,一室空蕩彙,暗沉的夜,什麼也沒有。

他怔怔然跌坐桌前,望見那擺放其中的瓷盅。

雁回熬湯的手藝是一流的,給你補補身,你若得還順口,往後都給你送來。

初回慕容莊,長年未受照拂的身子,總是大病小病不斷,全賴那人費盡心思調養,將一入冬便虛寒的手腳也補得暖熱起來。

如今,不再需要那人轉送割愛了,他已獨占,這日夜渴盼的一切,已全屬於自己。

可——他是用什麼代價換來的?別人不知,他卻是壓在心口,一生都要背負沉重罪愆。

將臉埋在掌中,那時時刻刻如潮回湧的罪疚,疼痛揪扯著,難以呼吸,一點、一滴,反噬心靈。

夜半醒來,身畔空無一人。

莫雁回披衣下床。長年習武的步履輕巧無聲,深寂夜裏,連落葉沙沙聲響都顯得格外清晰。

寢房沒有,最常待的園子裏沒有,空了許久的慕容略寢房也沒有,她一路尋至書齋——

「我說過什麼?沒我允許,不許動他!你拿我話當耳邊風嗎?!」

「怎麼?突然於心不忍!」慕容庸頓起防備。

再怎麼說這兩人畢竟是親兄弟,依慕容韜對其疼愛的程度,或許哭一哭,聲淚俱下懺悔幾句,兄弟倆關起門來和解,反倒讓他們這些外人成了替死鬼,裏外不是人。

「別忘了,那第一道毒是你親手下的,否則我們再有通天本領也算計不了他,事已至此,你以為你還能全身而退嗎?」

「我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不用你擔醒!」他臉一偏,將話說得冷酷無情。「你不會以為,我真有那本事,神不知鬼不覺取代一個人的身份?將來有些個什麼狀況,你能應付嗎?他還不能死,至少現在還不能。要死,也得由我來。」

「你還真不是人,虧慕容韜待你那麼好。」嘲諷歸嘲諷,倒也疑慮盡消。

「那還不快把人找回來!」

「說得輕鬆,你在這裏軟玉溫香、呼風喚雨,我們在外頭勞碌奔,這公平嗎?」

「那就等他回來,大家一起死如何?」

「都說了他身中十來種毒,早不知死在哪兒了,何必白費功夫……」

「死了我也要見屍!」他極力隱忍,顫唞的手藏入袖中,打發走了慕容甫,便再也無法自抑。

嚴令不得動他,就一天灌他一種慢性毒,不至於死得太快,也不教他活得安好……怎會沒想到,這些人巴不得他死,豈可能乖乖聽命行事。

他完全不敢去想,那身負十數種毒性、至今下落未明的人會如何,是生?還是……死?

裏頭的每一字,她都聽得懂,組合起來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她卻失了拚湊能力,腦子短暫停擺,怎麼也無法理解——

不,或許是,不敢理解。

所以……那日日與她同床共枕、親密無端的人,不是慕容韜。

所以……她真正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如今正生死未卜?

所以、所以……她心頭一陣惡寒,無法再想。

許久以前,有個人總是噙著惡意的笑,欺她辱她,揚言與她一賭,是否能有一回,教她認也認不出。

那時,無論如何欺辱她猶能自持,可這一回,是她心甘情願,任他奪取自己的一切——

察覺空氣間詭異的氣流,那埋在掌間的臉容,瞧見暗影晃動下,那張麵色如紙的清顏,頓時呼吸一窒。

「你——夜深了,怎還不睡?」他穩住心神,強自扯唇,撐持住與往常無二的平和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