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的,我也多次自殺過,都沒有死成,現在讓我去死,我肯定不願意了,哪怕再苦再難,自殺是件殘忍的事情,對自己,對親人朋友,都是殘忍的。沒有一種自殺方式是合乎自然的,都很不好看,死前也極端痛苦。比如上吊,窒息而死,死後舌頭伸得老長;比如割腕,自己看著血慢慢流幹,死後泡在血泊裏;比如跳水溺亡,嗆水的滋味夠你受的,死後肚子鼓得像吹起來的氣球,吹彈可破……你說,自殺是解脫嗎?我覺得不是,隻是讓自己的靈魂陷入萬劫不複的深淵。小瑩,你還想割腕自盡嗎?
這——
我想問你個問題,你為什麼老是會覺得有個人躲在陰暗處,要伺機殺死你?這是你恐懼的根源,就像大地震是我恐懼的根源一樣。
我不想說,李老師。
不,你必須說。
好吧,不過我想起那件事情,心裏就很痛。
不要緊,小瑩,你說出來。
那是九個月前的事情了。那是個夏夜,我和同事曉潔下了夜班一起去吃燒烤,吃完燒烤已經是深夜了。因為吃得太撐,我們就在空蕩蕩的街上走走,消消食,反正我們上的是夜班,白天可以睡覺。我們有說有笑地走著,夜風涼爽,愜意極了。我們商量著休假去哪裏玩。曉潔說要去麗江,我提議去廈門,我們各執己見,嘻嘻哈哈地爭論著。突然,從路邊陰暗角落躥出個人,擋在了我們麵前。我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麼。曉潔擋在我前麵,厲聲說,宋明亮,你想幹什麼。我聽過這個名字,但是沒有見過他,他就是曉潔的前男友。他和曉潔分手後去了三亞,他的出現讓我很吃驚。宋明亮冷笑地對曉潔說,我說過不會放過你的,你以為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得不到的東西,誰也甭想得到。曉潔說,你給我滾。宋明亮從腰間掏出把刀子,撲過來,一把抱住曉潔的脖子,刀子不停地捅進曉潔的肚子和胸膛。他一口氣捅了十幾刀,手一鬆開,曉潔就癱倒在地上。我嚇壞了,渾身發抖,想跑邁不開腿,想喊也喊不出來。他看了看我,說了句,這就是背叛我的下場。說完就揚長而去。警車和救護車趕到時,曉潔已經死了,鮮血流了一地。
可憐的曉潔。宋明亮後來怎麼樣了?
他被抓住了,判了死刑。
那你還怕什麼?
我怕,嚇破了膽。
唉,你是得了恐懼症和癔症,那個躲在暗處要殺你的人本就不存在,那是你想象出來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麵對。我想讓你做件事情,你每天晚上,都從曉潔被殺的地方走過,放慢腳步,對自己說,我不怕,凶手已經伏法了,不怕,我不怕——
我沒有勇氣。
你要鼓起勇氣,才能從幻想和恐懼中走出來。
那我試試。
值得一試。
……
陽光初現的時候,我對他說,小瑩,你拉開窗簾。她去拉開了窗簾。我說,你看到陽光了嗎?瑩說,看到了。我說,陽光是不是很美好,你的心是不是被陽光照亮了。她輕聲說,是的。我平靜地說,你現在恐懼嗎,還想自殺嗎?她說,現在不了,但是我不能保證當夜色降臨時,我那種可怕的情緒是否死灰複燃。我說,有反複不怕,就怕你放棄希望。
後來有天,她告訴我有了信仰,每天都祈禱,心境漸漸平複,不再恐懼和癔想,走出了困境,盡管在夜深人靜時,還會感覺到孤獨,孤獨是每個人的常態。我們一直沒有見過麵,但經常會彼此想起,彼此關懷,她成了我從未謀麵過的親人,和很多關愛我的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