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劉琰哪裏知道褚歆的心思!
以褚歆的為人,向來辦事滴水不漏,怎麼會如此瞻前不顧後?並非他沒有考慮到謝安這位謝家的族主尚在荊州,他就是太了解謝安的秉xing了,所以才先把聲勢造出去,趁謝安缺位做不得主的時候,速速讓褚謝兩家聯姻的事成為既定事實。
謝安,最會審時度勢的人,以當前的形勢看,他必不肯夾在朝廷和桓溫兩者之間左右為難,即使不願看到桓溫一家獨大,謝安也斷不肯挑起抗衡桓氏的頭,這才是問題的症結和要害之所在。
但是站在朝廷這邊,自庾、殷兩族頹敗,琅琊王家也不複昔ri榮光,眼下除了皇家宗族司馬昱、司馬晞兩個,餘者似揚州刺史王述、徐兗刺史郗愔倒成了中樞之外朝廷最為倚重的對象。
可郗氏流民起家,朝廷終究不太信得過,僅憑一個揚州的王述掌兵,桓氏一旦有所異動,到頭來必定獨木難支。
為大晉計,褚歆走出這一步很早就和姐姐褚太後商議過,以褚太後之睿智,她很清楚司馬家的晉室一直如履薄冰的要害所在,朝廷太過依賴方鎮!中軍太薄弱!大族太強橫!
可是即便貴如大晉皇太後,她又能怎麼辦?除了大晉列祖列宗留下的借力打力之法,除了重用大族來平衡大族的手段,還能想出個萬全之策來不成?
全國歲入,方鎮取之三分有二;全國之兵,方鎮掌之十分有八,冰凍三尺非一ri之寒,不過勉力為之,盡盡人事,至於能走多遠,大晉的社稷又能延續多久,最終隻有天知道!
劉琰在中樞任職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大晉的局勢他心中自有一本帳在,他所不能確定的是,朝廷複又起用謝家的決心到底有多大?看褚歆的擺布,分明想完全繞開謝安來擢拔謝家的子侄,這一招,行得通嗎?
不管怎麼說,兩位外甥太過年輕,心xing未定,一事成不代表事事成。朝廷起用謝家子侄的決定,無疑是一把雙刃劍,外甥們爭氣,才具的確堪用,能夠擔當起大任,這自然皆大歡喜;但萬一才具不足用,對朝廷,對謝家,兩者可都輸不起!
劉霄一問已有半晌,隻見舅舅和表兄兩人相互對視幾眼,隨即又相互避開彼此眼神,舅舅劉琰最後幹脆低頭悶聲飲茶,不再多說一句。
此情此景,褚歆就是想回避也無處可去,因為劉霄已經在直直的看向他。
“咳咳,長度”,褚歆支支吾吾說道,“不是表兄我有意瞞你,這一則,你才剛回建康,氣還沒喘上幾口,根本就來不及;其二麼,天子聞聽你立功邊陲,大喜之下,又想喜上加喜成全了你和珞兒的好事”。
“我和表妹?”,劉霄大驚道,“這合適麼?”。
褚歆擔心他一口拒絕,笑著看向劉琰道:“長度這話問的!依我和你舅舅看,這門親事,再合適不過了”。
劉琰知道褚歆這是在向他求援,勉強擠出幾許笑容,點了點頭。所謂覆水難收,既然朝廷已經下詔屯騎營從下蔡撤回,就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劉霄總算明白了先前進入褚府時感受到的異樣,此時回頭再看,難怪表兄褚歆會如此熱情,又是把自己請到府上,又是幫自己置辦宅子,原來安的是這麼一副心腸!
不過,等到坐實了這件事情,劉霄又覺得不壞。
一時又想起那隻纖纖玉手,進而眼前浮現出褚珞那張出水芙蓉般清麗的臉蛋,劉霄不願否定自己心裏對她的一份好感。
這還在其次,關鍵是迎娶褚珞過門,先不說叔父謝安的態度,至少七弟謝玄鐵定讚同,兄弟之間因為桓雲嫁女那點事情形成的隔閡,就此可以消除殆盡。
更進一層來說,能否迎娶褚珞,估計朝廷想要的也正是他的這份態度,難怪眼下隻遷了個殿中侍禦史,看來朝廷對自己也並不是完全的放心。
唯一不好交代的是桓溫這頭。那天在荊州營中,桓溫把話說得那麼明白,雖說劉霄打了個馬虎眼暫時遮掩過去,但是紙終究包不住火,真等到天子賜婚那天,桓溫一旦得知他劉霄最終娶的是褚家女兒,定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得罪桓溫不可怕,可怕的是如此一來,劉霄反倒把大晉的一灘渾水攪得更渾了,這和他的初衷完全背道而馳!
怎麼辦?劉霄一時頭大如鬥。
“此事,有親長在,小子萬不敢自專”,劉霄欠了欠身體,婉轉道,除了這麼說,一時半會他實在找不到更好的說辭。
如此太極拳一打,問題的矛頭又指向了謝安,這可當真愁壞了褚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