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司馬聃第四次出皇後寢宮眺望時,張籍領著劉霄和褚珞夫婦匆忙而至。
幾人見了皇帝連忙參拜,司馬聃這個時候哪裏顧得上禮數,左看右看並不見葛仙醫的人影,當頭便問張籍緣故。
張籍麻起膽子回稟了經過,臨時起意決定由褚珞來替皇後診治,這完全是他這位內史令的意思,還沒來得及向皇帝司馬聃稟明,因而張籍心裏頭頗有幾分忐忑,不知道這麼做是否合了天子心意。
盡管聽說褚珞熟讀葛仙醫的著書,司馬聃還是放不下心來,便躊躇看向劉霄,想從他身上多得幾分信心。
“陛下,姑且讓臣的內子盡力一試,臣對她的醫術有把握”,劉霄不失時機進言道。
司馬聃雙眉一緊,稍作猶豫後撫著劉霄的肩背道:“朕知道謝卿為有福之人,曆數過往,有謝卿在,則事無有不成。今日,朕依舊不改這份信任,去吧,仔細替皇後診治,莫要讓朕失望!”。
皇帝的一雙手在劉霄身上僅僅停留片刻,但劉霄分明感受到了天子那隻手掌的沉重。
這可是事關皇家子嗣的大事,古今往來,君臣之間的信任應該不過如此吧。
“放心吧陛下,並非微臣洪福齊天,隻因陛下為大晉的真命天子,該有的都會有”,劉霄回道。
幾句對答過後,司馬聃不願耽擱了皇後的診治,便交代張籍領著褚珞進到寢宮之中,而他自己則繼續留在原處未挪半步。
“謝卿,你不便進去,就留在這裏陪朕說說話吧”,司馬聃倚在白玉雕欄上說道,而他的一雙眼睛卻停留在前方層層疊疊的樓台之上。
劉霄應了聲好,躬身在司馬聃身後安靜候著。天子心意不明,他不好貿然開口說什麼。
轉眼夕陽那抹紅韻染在劉霄的一身朱紅袍服上,豔得有幾分刺目。
“謝卿,這九重深宮,你可見到了金碧輝煌?”,司馬聃掉過頭來問劉霄道。
皇帝不知為何生出這般感歎,劉霄一時捉摸不透他的心思,於是泛泛而答:“臣沒有見到金碧輝煌,隻從飛簷樓台中感受到天家的恢弘氣象”。
“恢弘氣象?”,司馬聃冷笑道,“若不得謝卿,朕隻覺周圍一片雕梁畫棟不過為華麗些的囚室。鬥轉星移,朕竟被囚在這方天地將近二十載!”。
“陛下為何有如此念頭?”,劉霄道,“中興大晉,這才開了個頭,多少事情還需仰仗陛下的英明神武”。
“子非魚,謝卿為臣子,或許永遠不會明白朕的感受”,司馬聃長歎道。
劉霄默然,話說到這個份上,他不好再往下接。
隻停了少許,皇帝司馬聃再度開口說話,一改方才的多愁善感,問起劉霄一件正事。
“青幽、徐兗二刺史,並廣州刺史庾蘊,此三人上疏參劾射陽縣令謝泉的事情你知道吧?”,司馬聃問。
方才,在未得到何皇後染疾的消息之前,司馬聃在顯陽殿中看的正是這封奏疏。此時得了空閑,跟前又正好劉霄在陪,於是便起意相問。
此事對劉霄而言算不上什麼秘聞,不僅是他,一班閣臣也早已得知此事。甚至閣會擬定廣州刺史庾蘊出任京兆尹的奏章,也在日前由中書省遞到皇帝司馬聃的案頭。
“臣知道”,劉霄坦然答道。
“聽說尚書省下敕書,把大理寺推丞庾倩徙往交州任太守去了?”,司馬聃再問。
“回陛下的話,確有此事”,皇帝問什麼,劉霄便答什麼。
“中書省呈奏,說要改任庾蘊為京兆尹,謝卿,你實話告訴朕,你們最終打算把庾家怎麼辦?”。
沒由來的,劉霄感受到皇帝言語中的一份陌生。
頓了頓,他滿腹坦蕩回稟司馬聃道:“因人授位,並無私怨。學會審時度勢應為做臣子的本分,誰也不能擋了中興社稷的大計!”。
司馬聃對劉霄的慷慨陳詞不置可否,轉而好生打量了他兩眼,隨後緩緩說道:“太後曾不止一次在朕麵前說過當下之勢,當下之勢,謝卿可曾明白?”。
“願聽陛下教誨”,劉霄答得似是而非。
“謝卿玲瓏之心,你這是揣著聰明當糊塗”,司馬聃不留情麵當場揭穿。
劉霄麵皮一紅,忙向皇帝告罪,末了奏道:“陛下,國舅褚尚書、中書省劉中書,並戶部顧尚書、吏部王尚書等賢臣,已替大晉苦心經營起一片森林,即便有人居心叵測,然其以一木之力,勢必難以抗衡整片森林”。
“隻怕有人棋高一著,借你之力蠶食異己!”,司馬聃沉聲道。
“如果陛下信得過臣,則微臣自有分寸”,劉霄道。
“但願如此!”,司馬聃道,“新製甫立,為服人心,這封奏疏朕還是要交給大理寺徹查的,不管有何緣故,隻怕你兄長謝泉的縣令之職難再保全”。
“陛下聖明,臣豈敢有非議”,劉霄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