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事堇衣就沒什麼印象了,不止是上巳當天,是這之後十天的事堇衣腦海中都隻有依稀的片段。
她隻記得似乎有很多人進進出出,有人給她換衣服,她被放進熱水桶中泡澡,娘親好像在她耳邊喊了很多聲“不要睡過去,快醒醒”之類的話語,她記得她模糊看到過娘親、元風、雁回、殷芮都圍著她,還有父親和立墨,但他們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圍得這麼近,她還看到了周老大夫,每次家中有人生病時,一般都會請他,她隻零星聽見驚悸過甚、春寒侵體什麼的。
她知道自己中途醒過幾次,那時她的房間總是看起來十分昏暗,且門窗嚴絲合縫,令人窒悶,她很想開口叫人將簾子掀開一些,但卻發不了聲,也動彈不了。再後來,她記得元風背著她沿著她的小院和家中其他人的院子轉來轉去,口中念叨著花花草草之類的,有一次,堇衣記得元風念錯了一種花的名字,她很想開口調笑他兩句,但是卻隻能笑著望著他,雖然後來怎麼也想不起元風說錯的是那種花了,但她肯定他說錯過。
堇衣這次的病症來勢洶洶,將全家人都嚇得不輕,尤其是蘇母。
殷芮看著母親終日以淚洗麵的樣子,知道她肯定又想起那對夭折的龍鳳胎了。殷芮對那兩個孩子毫無印象,雖然他們隻比她大一歲,但卻不到兩歲就雙雙夭折了,那時她還在繈褓中,她唯一比堇衣多知道的便是這不是兩個單獨的孩子,而是一對稀罕的龍鳳胎,且他們是這個家裏的禁忌。
殷芮還記得在她小時候奶娘曾提起過關於那兩個孩子的事,之後便被狠狠懲戒了,母親告訴她,她和父親都不喜歡再提起那對可憐的孩子,自此之後家中無人再敢提起此事,殷芮便知道這是父母內心最大的傷痛,且由於他們過早夭折的緣故,族譜上也沒有二人的名字,他們就像是從未到過這世間從未存在過一樣,殷芮每每想起這點,都有種不寒而栗之感。
看見母親悲戚流淚的樣子,殷芮不知道該怎樣安慰母親,隻能不斷的為堇衣擦身體、換藥包,心裏不停地向她所知道的全部神佛許願——保佑堇衣平安,將堇衣還給母親、還給元風以及還給她。
雖然她平時總和堇衣鬥嘴爭辯,在堇衣還小的時候老是故意作弄她,但在殷芮內心深處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對堇衣有種無與倫比的信賴感。她明確無誤的知道自己對大哥元風的喜歡超過家裏的任何一個人,但卻不知道堇衣早已占據了她心中最值得信任的那個角落。這種信任所隱含的強大的愛意和能量,殷芮還沒切實的體會到,但現在她第一次清楚的知道自己絕不希望堇衣消失,相反,她很愛堇衣,作為妹妹堇衣卻一直在無形中給予她支柱感。
看見元風背著堇衣在家中走來走去呼喚堇衣時,殷芮第一次感受到了對於姐妹親情的平和感。
及至堇衣病倒的第十日,整個蘇家都籠罩在一股低沉的氛圍中,殷芮看著堇衣蒼白瘦弱的臉龐和對於女兒家而言弧度過於淩厲的下頜,突然有種這個孩子即將從她眼前飄走而她卻無能為力的恐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