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近侍進來,斯斷然喝道,退下!
近侍不退,反而走過來,斯發現這名近侍完全是副陌生麵孔,你?近侍回答,我是大秦的敗將。公子子衿頗為驚訝地說,趙牧將軍,你怎麼來這裏了?近侍裝扮的趙牧說,是帽州給了我這個機會,我想看看滅掉趙國的秦王究竟和你是不是同一個人。
斯哈哈大笑,說,讓我來告訴你真相吧,究竟是哪個秦王滅掉趙國並不是關鍵,關鍵是秦國的出現和強大,就注定了六國的滅亡。斯用手指頭指著公子子衿,他,左右不了六國的命運!又伸手指向燈影下的皇帝,他,同樣也左右不了六國的命運!
公子子衿對斯怒目而視,你也太自信、太狂妄了吧!
我?斯用手指了指自己,不無謙卑地說,我隻是秦國的一個仆人,沒有誰敢說他就是大秦,他就是天下的主宰!沒有,絕對沒有!即使是自稱始皇帝和天下之君的人。我要告訴二位的是,大秦不是一天強大的,也不是一個皇帝可以一統天下的,而是它的仆人,大秦的無數仆人,使它強大,使皇帝可以在萬民心中確立!如果忽略了這一點,一切曆史都是騙人的東西。可想而知,六國也絕不是哪一個皇帝就能葬送的,正如趙牧將軍所說的趙國,它確實是被大秦所亡,可一個大秦能滅得了六國嗎?六國也是葬送在自己手裏。想一想趙國,想一想燕國,這些覆亡之國哪一個不是步步失誤,步步犯錯,最終隻是假大秦之手而萬劫不複。
趙牧的手,拍出冷冷的掌聲,一聲與另一聲隔著一定的時間,他說,不愧是名聞天下的辯士,斯丞相的口才真是讓人不得不佩服。通過你的舌頭不難複製出一個又一個假象。
公子子衿:現在到了恢複真相的時候。
斯:你想弑君嗎?!
公子子衿:我就是君!要殺的是亂臣賊子。
斯又爆出大笑,忽然收住笑聲,說,你不是皇帝已經很久了,國家不可一日無君,為什麼?人們需要權力的偶像來膜拜,難道你連這個道理也不明白?斯說著用手推開橫在麵前的劍,走到燭影下的皇帝旁邊,燭光在斯臉上時明時暗,像有一把扇子在他麵孔前扇來扇去。斯說,從你離開王位那天起,假的皇帝也就是真皇帝,這不是由你我決定的,而是所有人的心中離不開這樣一個主宰之神,哪怕他是一個幻象。這個幻象能使人心安定,他就是真實的。你以為隻有你能當皇帝嗎?我隻要咳嗽一聲,就會有很多人進來,抓住你,或者——殺了你。他們絕不會把你當皇帝,而會對這個人,山呼萬歲萬萬歲。現在,你應該知道自己的處境了吧,你——隻不過是皇帝治理下的一個小民。
公子子衿:這都是你的陰謀,看上去確實很完美。
不,孩子,斯突然轉變為一種長者或父輩的口吻說,你應該明白我的心,而別往壞處想。我是為了國家,而不能跟一個對國家不負責任的人隨波逐流。
公子子衿:殺害讀書人、焚燒典籍也是對國家負責嗎?你把秦王謀劃成了一個暴君。
沒有,斯指著皇帝說,他從沒傷過人一個指頭,怎麼可能是暴君呢!至於你所說的采取的極端行為,也隻是為了天下的穩定,為了一統天下的局麵不再四分五裂。
公子子衿:皇帝隻是你的影子,你才是隨意擺布皇帝的人。難怪你當年為我找好了替身,就是為了有朝一日你能成為替身的主宰?
斯再次謙卑地麵對皇帝躬下身去,說,我是大秦的仆人。皇帝不自然地在燭影中動了動腦袋,一張夢遊般的臉,神情暝漠而恍惚。趙牧走過來問,你忠於皇帝嗎?斯回答,我隻忠於我的國家。趙牧說,你是楚國上蔡人。斯說,不,我是為大秦帝國效勞的,全天下的人都是秦人。
公子子衿:那皇帝是什麼?
斯慢理條斯地說,皇帝是世人眼裏的幻覺,一切功也可以歸於他,一切罪也可以歸於他。他是由世人放大的一個不真實的存在者,你可以說他是太陽,是大神。但其實我們都很清楚,他就坐在那裏,不發一言,像個木偶。說到這裏,斯停頓了一下,仿佛若有所思,他看看公子子衿,又看看那個皇帝,說道,對於時間而言,再偉大的人也隻是一個過客,誰會太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