蠟燭熄滅了。沒有光,也沒有聲音,仿佛世界已經毀滅,人類已經滅絕,無論怎樣尋找都隻有自己孤身一人。地底的洞穴,原本就以黑暗和幽閉刺激人們的好奇,也折磨他們的神經。
“啊!”黑暗裏,終於響起一聲驚恐的尖叫,那是錢寧慧的叫聲。“你看見了什麼?”長庚的聲音,平緩地在黑暗中響起。“我什麼也看不見……”錢寧慧顫抖著回答,“到處都很黑……”“你的同伴呢?”長庚忽然問,“就是和你在一起的小哥哥?”“什麼小哥哥?我不記得了!”錢寧慧慌亂地懇求,“帶我出去……我害怕……”“那個小哥哥的媽媽,今天不是來找過你嗎?她說——”長庚忽然模仿起先前吃飯時那個襲擊錢寧慧的瘋女人的聲音,“小慧,你不是和寶生在一起的嗎?怎麼你在這裏,寶生去哪裏了?”
“我……我不知道……”錢寧慧像一個犯了錯的小女孩,呆呆地聆聽著大人的訓誡,好半天才想起來招認一句,“他走了。”
“他不是走了,是死了,”長庚依舊模仿著瘋女人的聲音,冷笑著糾正,“可為什麼寶生死了,你還活著?是你害死了他,對不對?”“不不,不是我……”錢寧慧後退了一步,背脊卻重重撞在一根直達洞頂的石筍上,痛得她哭出聲來,“我們迷路了,火把也熄了,餓得實在受不了……寶生哥哥忽然就開始大喊大叫,說是要抓住我吃掉,我嚇壞了,就躲在一個小洞裏麵,反正他也看不見我……後來他叫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再也聽不到了,我才敢偷偷爬出來……”
“然後呢?”長庚追問。“然後?”錢寧慧仿佛隻剩下四歲時的心智,對長庚的問題一時無法反應過來,半晌才抽抽噎噎地回答,“然後我就一直爬啊爬,一邊哭一邊爬……然後,我就看到了仙女……”
“仙女在哪裏?”麵對如此關鍵的信息,長庚努力保持著語氣的平穩,生怕驚擾了沉浸在兒時回憶之中的錢寧慧。
“仙女就在這個洞裏……”錢寧慧想了想,不知該如何描述。“仙女長什麼樣子呢?”長庚又問。“我不知道……”錢寧慧瑟縮著,“她一直瞪著我,我不敢看她……”“帶我去見仙女,”長庚提示著,“想一想你當初怎麼找到她的。”“有一條河,我順著河走。”錢寧慧忽然停下了敘述,半晌才輕聲說,“聽,那是河水的聲音。”長庚也靜默地聽了聽,卻並沒有聽見別的聲音,然而錢寧慧已經窸窸窣窣地行動起來。她彎下腰,伸出雙臂在黑暗中摸索著,如同一隻在地底暢通無礙的小鼴鼠,窺破了某張地圖一般熟悉而輕捷地走向大廳一側。
長庚不敢亮燈,遠遠地尾隨在錢寧慧身後,手中拿著一根發出微弱光芒的熒光棒照明。錢寧慧徑直鑽進了大廳邊緣那座寬大的石鍾乳瀑布後,長庚沒忘了在拐角處迅速放上一紅一綠兩根指示方向的熒光棒。
石鍾乳瀑布後的縫隙很窄,幸而錢寧慧和長庚身材都纖瘦,才得以通過這個縫隙。而石縫的盡頭,果然出現了一條淺淺的地下河。
長庚心中略有些放心。根據他在網上連夜查找的探洞指南,在溶洞中找到了水流就算是找到了生路,沿著哪個支流都可以順流而下找到主河道,再從主河道走向地表。所以,專業的探洞者根本不需要做路標,他們能夠按照水流衝刷的痕跡輕鬆走出複雜的洞穴,而且水源也保證了在洞中生存的時間。
錢寧慧一直往前走,河水越來越寬,終於沒過了河邊狹窄的通道。長庚跟在她身後,不得已踏進地下河。雖然河水隻沒到腳踝,卻冷得刺骨。走著走著,錢寧慧忽然腳下一滑,摔進河水之中,長庚伸了伸手想拉她一把,最終隻是靜靜地站在一邊,什麼也沒有做。
“媽媽……嗚嗚,我要媽媽……”錢寧慧像個稚拙的小姑娘一樣撲在河水裏哭起來,哭了一陣又濕淋淋地掙紮著從水裏爬起。她一邊抹著眼睛抽泣著一邊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在河水快要沒到她膝蓋的地方爬上了旁邊一塊巨大的鍾乳石。
若她還是當年那個四歲的小姑娘,現在河水已經沒到了她的腰部,上岸是必然的。長庚默默思忖著,也爬上那塊如同盾牌一樣的鍾乳石,然後他驚訝地發現——錢寧慧不見了。
打開頭燈,長庚一寸寸掃視過石盾後的地形,很快發現在洞壁下端有一個天然小洞。他試了試大小,剛好可以供一個身材瘦削的成年人通過,於是他匍匐在地上,慢慢爬了進去。
不出所料,石壁後又是一個寬敞的大洞,洞內鮮少細長豎立的石筍石芽,更多的是適合坐臥的石幔石床。由於洞頂有不少潛藏的縫隙直達地表,洞內不僅充滿了昏暗的光線,而且空氣清新,完全掃去了先前的窒悶潮熱之感。加上挨近河道取水方便,這個洞廳果然是一個比較適合人類居住的所在。
而錢寧慧,此刻正呆呆地佇立在洞中,渾身被泥水浸得狼狽不堪。“仙女在哪裏,”長庚走近她,照例不動聲色地問。“仙女在那裏,”錢寧慧朝著前方一指,聲音中隱含著恐懼,“媽媽說過人死了就會變成仙女,隻要我乖乖的,仙女就會保佑我。”“那她保佑你了嗎?”長庚見錢寧慧用力點頭,繼續追問,“她怎麼保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