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淺淺微微睜開烏青的眼睛,看著木小葵,紅腫的臉上露出隱約的笑容,謝謝小葵……你真好。
木小葵卻像沒有聽見似的,小聲責怪道,幹嗎要和他們打架,不就是一張畫嗎?
不是!周淺淺全然不顧傷口的疼痛,起身倔強地嚷道,那是你送給我的禮物,無論是誰破壞它我都會拚命!又是一陣疼痛襲來,她無力地倒在床上。
木小葵無聲地望著周淺淺,心疼更甚。淺淺恐怕是要在家休息一段日子了,不會落下功課嗎?想到這些,她不禁有些內疚,眉頭蹙起,淚水也不知不覺漫上眼眶,不過片刻之後又自我安慰,她的成績那麼好,即使落下功課,自己也應該會補起來吧。
對了小葵,你家怎麼會有這麼多外敷的藥——今天是周末,你爸爸媽媽怎麼不在家?
多虧他們不在家,否則……木小葵喃喃低語,卻欲言又止。心中在那一刻湧起難言的悲傷。
周淺淺疑惑地望著臉色大變的木小葵,小葵,你怎麼——
砰——
門忽然被一腳踢開,還未見人影,空氣裏便彌漫開一股濃烈的酒精氣息。一個衣衫不整蓬頭垢麵的男人跌跌撞撞地闖進來,嘴裏嘟噥著,撞了什麼邪我這是……晦氣!他本想走進自己的房間,卻在路過木小葵的房間時透過敞開的門看到了一個女孩,頭上包著紗布,鼻青臉腫地躺在床上,而自己的女兒正靜默地坐在一旁。
怪不得老子會輸——原來這個小王八蛋給我招家來一個病秧子……男人禁不住怒火中燒,狠狠將門推開,衝進去對著木小葵粗暴地大罵,小王八蛋,淨給老子找晦氣!
木小葵知道,任何反抗的結果隻能是一頓暴打,所以隻是靜靜地低著頭,從她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從未見過如此景象的周淺淺再一次不顧傷口的疼痛,“騰”地一下子從床上蹦到地下,大聲質問,你憑什麼罵小葵,就因為你是她爸爸就可以胡說八道嗎?
你竟然敢教訓老子……男人的目光頓時凶狠無比,衝到周淺淺的麵前,剛準備伸出手將她抓起,就聽到身後一個微微顫抖的女人的聲音,你……你回來了?
說話者正是剛剛買菜回來的小葵的媽媽。周淺淺看過去,那是一個顯得異常蒼老憔悴的女人,頭發枯黃,滿臉呆滯。男人聞聲回頭,頓時將對周淺淺的注意力轉移到了自己妻子的身上,臭女人,趁我不在讓這個小王八蛋帶一個病秧子回來!你也故意找老子晦氣,是不是?!他越說越氣,一把抓住女人的領子,像老鷹捉小雞一樣將她拖進自己的房間。
砰——門被這粗暴的男人摔得驚天動地。片刻的沉寂之後,女人的哭號又如雪一般洶湧。
周淺淺長久地站在原地,忘記了疼痛,忘記了一切。她忽然回過神,轉頭向身邊望去。木小葵不知何時已雙手環抱著自己的肩膀蹲在地上,身體不自製地劇烈抖動著——十幾年來,她在傷心得不能自持時總會如此。淚水從她的眼中大顆大顆地滾落出來,重重地砸在地板上。周淺淺的喉嚨瞬間像是被什麼緊緊鎖住。她一瘸一拐地走過去,雙手撫著木小葵的背,說不出一句話。
當周淺淺的手撫到自己脊背的刹那,木小葵忽然泣不成聲地說道,淺淺……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讓你來我家的……我不該讓你來我家的……對不起……對不起……
周淺淺跪在地上將木小葵緊緊地摟在懷中猶如摟著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親吻她被淚水衝刷得一塌糊塗的臉,別這麼說……小葵……你這樣說我會很難過……
知道嗎,直到那天,我才知道原來小葵一直緘口不提自己家庭的原因隻有一個——凶狠的爸爸與怯懦的媽媽——這樣的組合一直是她不能言說的傷。每次提起,對她而言都是萬箭穿心一般的疼痛。後來,她對我說,有一天她跑出家門,漫無目的地走,就發現了那片很美的蘆葦叢。於是那片蘆葦叢就成為了她的小天地。知道這一切之後,我與小葵說話更加小心翼翼,因為她就像一個玻璃娃娃一樣脆弱可憐,我不想傷到她,哪怕一絲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