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2章 寂靜的天空 (6)(1 / 3)

那一刻我突然產生了幻覺,我覺得他就是我帶回家給父母看的那個人,我的摯愛。

可是,我的幻覺幾秒鍾之後便被無情地擊碎,我甚至能夠聽到它們碎裂時決絕而不甘的聲響。

因為他把頭轉向我,麵容在暮色中略微有些模糊。我走了。他說。

我點點頭,謝謝你。

我尾隨父母進門,進門的一刹那才突然意識到,從明天起,也就是星期四,一直到這周結束,由於大暴雨的突然來襲,我們都將不上課——也就是說,“我走了”、“謝謝你”就是我們之間最後的對白。

可是,可是我根本不想這樣結束。這樣平淡的,甚至在以後想起不會有任何喟歎的結束!

我突然衝出門去。

蒼茫的街道,霓虹燈已經亮起,車燈明明滅滅,打在我的臉上。四周是安靜的,天空陷入了一片沉寂。

隻有我一個人,他又在哪兒?

天空在此刻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雨,仿佛是為我而歎息。

我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是誰曾經說過,當你跑過的一瞬間,或許他就在一個角落中看著你。

星期四。

傳說中的大到暴雨在哪兒呢?今天天氣分明是不陰不陽的,零零星星地下著小雨,給地麵刷了薄薄的一層水霧。昨夜輾轉難眠,直到淩晨四點才睡著。川端康成曾說,已是淩晨四點,海棠花未眠。我的屋內沒有栽種哀傷的海棠。起床已是上午十點,沒有洗漱,穿著睡裙在家中像鬼一樣遊來遊去,遊去遊來。三分鍾之後又倒在床上,企圖讓自己發黴,讓自己腐爛在這場想念之中,終究一無所獲。

我試圖通過閱讀令自己平靜下來。踩在凳子上從書架最頂端翻出《聖經》。傳道書中說,愛如捕風。這句看似平和的話如此深刻地刺傷了我。於是我將它放回原處,拿起一直安然於枕頭旁邊的《小王子》。

若是平時,我的一切情緒皆會在閱讀小人兒的故事時平息下來。

可是,當我隨手翻開的時候便看到這句話:他像一棵樹一樣輕柔地倒下,連一點聲音也沒有……

這是句殘忍的話,是我在閱讀整本書時最怕看到的一句。

回想這兩個星期,十四天,簡直如同一場戲。而分別往往是劇中毫無選擇的結局——不不不。不會的!不會的!!

我突然失控地將這本可愛的小書扔到一邊,它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線,落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蜷縮在床的一角,全身都包裹在睡裙之中。失神地望著地上的書。然後又將目光緩緩地移向床頭櫃……

那支小小的日本筆插和三十二開筆記本端然地擺放著,筆記本上的小狗甚至對我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我終於在它的笑容中無法遏製地猶如一個孩子一般嘹亮地哭泣了起來。

分明知道今天不上課,或許還有遭遇暴風雨的危險,可我還是在下午三點的時候走出家門。低著頭,漫無目的,仿佛在尋找些什麼。雨仍舊淅淅瀝瀝地下,空氣非常潮濕。我的衣服緊貼我的肌膚。“七點四十五”街道霧氣蒙然,像是浸泡在水中的一枚渺小的茶葉。

突然間我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白襯衣。黑色單肩包。高而瘦。

哦,我親愛的小葵,是他,是他!

當我確定是他的那一刻,不知是出於激動還是委屈,眼淚一瞬間沸騰了我的雙眼,迅速地流淌下來,混著雨水,消失在空氣之中。秋天真是一個令人忍不住感傷的季節。

你真的在這兒……看到我之後,他起初是驚訝,繼而輕聲低喃。我本來想先來這兒等你……

我沒有說話,隻是仰起頭,對著比我高了很多的他微笑。

我們誰都沒有打傘,並肩而行,穿梭在煙雨蒙蒙之中。我低著頭,心中的傷感猶如滴落在毛巾上的水滴,逐漸氤氳開,終於擴大到無法收拾的地步。他冷漠著側臉,似乎在思考些什麼,又或許隻是不想說話。我們漫無目的地走著,抬起頭,眼前是我們的學校。

我瞬間明白,從“七點四十五”街道到學校的馬路已經被我們軋過很多遍,因此即使在思維不受大腦支配的時刻,也能夠輕易找到這條路,並且走下去。

可是這以後,以及以後的以後,他離開以後,這條路,我又該和誰一起去走?

我仿佛走了一個大圈,從原點出發,又回到原點。理論上不會有任何改變,可是最初的那些風景,又怎麼可能一成不變地等待著我的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