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我終於看到了如我一般未眠的海棠。
星期六。
我瞪大了眼睛直到五點二十九分五十九秒,當秒針穩穩地指向六十的時候我的耳朵裏仿佛出現了飛機騰空的轟鳴聲,那麼巨大,耳膜快要炸裂地疼痛——他離開了。他離開了。我又是一個人了。我又是真正獨屬於自己的了。
可是為什麼,心沒著落地疼著。是誰放了一把火,一片荒涼。
一周之後他給我發來了郵件。信中說,我已回到Tokyo,一切都很好。並且,我希望你也好。
曾經以為會一直壓抑著不掉下的淚水終於大顆大顆地掉下來,砸在鍵盤上。
自始至終,我都感覺到疑惑,因為在我們認識的短促的兩個星期中,他從未對我說過愛我,甚至連我的名字也不曾叫起,而在他離開的時候甚至連句“以後來日本玩兒”之類的客套話都沒有。因此,我一直難以確定他是否也如我喜歡他那般地喜歡我。很長一段時間,每每想起這個問題,就疑惑不已。直到有一天,我那個可愛同學的回答令我稍稍釋然。
她說,在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任何一個男生與自己不喜歡的女生拉手,並且通過半個月的接觸你應該明白,他是個說得少做得多的男孩。
我靜靜地思考著這句話,然後對她笑了。
我已經開始學習法語,僅僅是為了能夠看懂他送我的《小王子》。
我將他留給我的藍色封麵的《小王子》連同自己的橙色《小王子》並排放在書架上,每次看到,心中都漾起淡淡的溫暖,就假裝我與他的距離也是這樣地近,雖然我們早已分隔天涯兩端。在他離開以後很長的一段日子裏,我時常放學以後獨自一人坐在陌生的公交車上,沒有人陪我,窗外落日的餘暉與急速飛過的鳥群是黃昏時窗外的風景,茂盛的高草在車行駛的過程中在我的眼前連綿成一片。我不知旅途的終點,很多次車上隻剩我一人,夕陽會在生鏽的銅綠色車把手上鍍上一層金。每當這時我都會轉頭看著對麵空蕩蕩的座位發呆,似乎能看到他穿著白襯衣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清秀的側麵在落日中起了一層毛茸茸的溫暖的光,他垂著眼簾低聲用法文朗誦著《小王子》,在一個不經意的瞬間抬起頭,用那雙漆黑的眼睛望著我,忽然露出羞澀的笑容,我們去海邊吧。
有時在台燈下盯著書架甚至也會產生幻覺,有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人兒從書中走出,麵帶憂傷溫暖的笑容。刹那間他們交融在一起,變成一個。小人兒慢慢地長大,長成一副身材頎長幹淨憂傷的樣子,可是他的瞳仁中依舊有著單純的神采,他望著我,您能為我畫一隻山羊嗎?勞駕,一隻山羊。
我試圖伸出手去撫摸他的臉,可他的麵容卻突然消失不見。隻留下兩本書以相依相偎的姿態靠在一起。我會為你畫一隻山羊,並且我還會,為它畫一個籠子,不會讓它跑出來的……我喃喃低語道。
每當這一切幻想都結束的時候,心中總會有一閃而過的恍惚的疼痛與憂傷,可是時間久了,便模糊了。
我問我的同學,他也會想我嗎——就如我想他一般地想我?
同學說,他會的,隻不過他和你一樣太害羞——你不是也一樣沒講嗎?
上車的時候我仍舊在曾經的位置坐著,偶爾會有人坐在對麵——但是那個人,卻不再是閱讀著《小王子》的他。
教學樓下麵的那張長椅依舊會有人坐在那裏——但那個人,卻不再是忐忑不安的他。
咖啡店中依舊有許多桌椅,人滿的時候我也會找一張有人的桌子坐下——可是那個人,卻不再是雙目靜然的他。
每天上學的時候,仍舊會有人等在街口——但是那個人,卻不再是麵露羞澀地等著我的他。
我從未像現在一樣確信他已經離開。我的小人兒已經離開。
從此以後,我便是那隻等愛的狐狸。
我親愛的小葵,我突然發現,原來愛情是這樣美好,雖然事後想起會心存悲傷,但是並不妨礙我繼續相信愛情。是他讓我明白,原來愛情或者其他的感情皆是世界上最為美麗的——就像向日葵一樣,成片成片地流淌著,鋪天蓋地,散發著芬芳而令人迷醉的氣息。
小葵,我最親愛的小葵,我的故事便是這樣的。
答應我,要相信愛情。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