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我不知道我怎麼會漫無目的地去尋找茵子,我心裏是一種被最愛的人欺騙的惱怒和委屈,我討厭自己的後知後覺。
走到軒轅城中央廣場的那個秋千麵前的時候,看見茵子單薄的背影。她坐在秋千上,沒有人推,自顧自地晃,仿佛這樣晃到世界末日也不覺厭倦,也依然閑適。
她背對著我,說:“我知道你會來這裏,因為這是我們第一次海誓山盟的地方,往往隻有到了故事結尾時才會懷念故事開始的情節。”
這些話,我如是被冷空氣一片片地打在了腦門上,激靈靈地寒。我歎了一口長氣,說:“你不用和我說這些,我隻想你親口告訴我,那場大火究竟和你有沒有關係。”
茵子說:“能不能,不要再提從前的事了,能不能像你答應我的那樣,和我遠離世界大陸,遠離人群,我們去小島上麵永遠也不回來,永遠也不懷念。”
我說:“我不想總被蒙在鼓裏,總是被不同的人瞞騙,被敵人,被愛人,我要問清楚,否則我怎麼可以原諒自己。”
茵子說:“可是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有些事,還是被瞞著的好,痛苦從來不會找上你,一切痛苦都是人自找的。”
我說:“明知是自找,我也要去找,一切都是因果,上天會指引我去消解這些痛苦。”
茵子輕笑一聲,說:“你什麼時候也信天了。上天並不會消解我們的痛苦,他隻是賜予我們承受痛苦的勇氣,可是有時候人並不具備那麼多勇氣,膽小一點,過些平淡的生活,別去自尋煩惱,這是上天真正的意思。”
我說:“茵子,你別說那麼多不相幹的,我說不過你,我隻想知道你究竟有沒有騙我?”
茵子轉過身,雙瞳卻是紫紅色的,中央廣場的氣溫越來越低,天地之間逐漸雪沙飛舞。她說:“海,你始終那麼頑固。你既然那麼在意真相,在意我有沒有騙你,我就告訴你。你的爹娘,是我殺的,你的叔叔,是我殺的,醫生兩家,我殺的。我騙了你,還騙了好多次,騙了相當久,你很蠢,很自私,很好騙,你滿意麼?”
我將下嘴唇咬出了血,隔好久,我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茵子說:“我隻想對付你的父親,他拋棄了我母親,死有餘辜。隻是沒料到火勢不受控製,殃及了自己的家人。我殺你叔叔和其他人,是不想你再追查下去,可你總是冥頑不靈,最後一切都失控了,你也失控了。人總是想掌握一切,自己的命運,別人的喜好,一輩子下來妄想掌握的時候和失控的時候一樣多,其實我們根本控製不了那麼多事。”
我的心冷了。
茵子說:“我是愛你的,我隻想再問你一句,你的承諾還算不算數?”
我像被雪沙埋了起來,想起和茵子一起經曆的那些事,突然覺得心目中的那個茵子和眼前的她如是兩人。我不能理解這是個什麼樣的女子,竟能到現在,還能質問我要不要帶她遠走。那些承諾我確實是對這個女人說的麼,心狠手辣,讓我像重新看到了月妙一樣心寒的人。
我說:“算數的,不過下輩子吧。”
茵子說:“好。”
冬雷震震。
橙
我打開茵子的信。
橙:
你看到信的時候,說明你已經活過來了,祝賀你,你吉人天相,總是能化險為夷的。
你真不知道,你扛著棍子走出如是亭的時候,活像個孫悟空。雖然你望了我一眼,那一眼望得我痛徹心肺。
我時常想啊,人有所得,必有所失,但反過來卻未必成立。你和海,月午和甲殊,兩個是我愛的人,兩個是愛我的人,我在人間流連一遭,總算擁有過世界上所有女孩所希望擁有的一切,那是翻倍的擁有。你們對我來說已算上天恩賜,我不會表達,但我很開心。至於結局,那原非我所能控製的,假如有一天我再也見不到你們了,那是我心甘情願的離開。
在河洛宮遇到你,當我說我愛的是海,你仰天大笑的時候,我差點要說,我愛的是你。兩種說法都沒有錯,因為我愛你們是一樣多的,這話聽起來很尷尬,卻是事實。因為你們本是同一個人,我隻是愛上了同一個人的兩種性格,而海的那一半,恰恰是極需要人照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