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一天傍晚,傅嘉昱告訴李陶陶,叛軍已經進入荊南,在江陵府一帶徘徊。再往北一點就是山南東道,過了山南東道,就是京畿範圍了。曆史正沿著李陶陶預言的方向在行進。
傅嘉昱眉頭緊鎖,李陶陶沉默不語。這個時代,對於她來說,隻不過是書本上的幾行字,遙遠而陌生。但對於傅嘉昱來說,卻是家,是國,是抱負和使命。她其實完全能夠理解他的感受。
她終於忍不住問:“你要回軍營嗎?”他麵無表情,“你不是說我這種行為是徒勞無益的嗎?”她歎口氣,“有時候,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卻是另一回事。”他沉默著,不予回答。
八月末,傅嘉昱所在的軍營發來文書,讓他速速回營,叛軍已逼近京城長安,不日便會有大戰。因他上次寫信回去請假,用的就是廬州這個地址,所以軍營方麵才能順利地找到他。
他拿著文書,沉默良久。李陶陶卻知道,分別的時刻到了。他終究是要回去的,知其不可為而為之,這才像他傅嘉昱嘛。
她叫男裝店盡快為他準備了十套內衣,估計回營之後,便裝是不怎麼穿得上了,那就多準備點換洗的內衣。又親自下廚,做了好幾樣他平常喜歡吃的糕點。
第二天一早,他便來辭行,他言簡意賅,“我必須回去。”李陶陶點點頭,“我知道,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你這是保家衛國,雖然沒有結果,但過程也很重要,我理解。”
他甚是欣慰,她到底還是懂他的。
她遞上為他準備的東西,“這些你帶著。這包是換洗的內衣,我多準備了幾套。你回了衛所,穿軍裝的時候多,所以便裝我隻備了兩套。這包是吃食,都是你平日裏喜歡的,要盡快吃完,時間久了就會壞掉······”她絮絮叨叨,宛如一個細心的妻子,自然而周全。
傅嘉昱百感交集,卻隻是沉默不語。李陶陶歎口氣,“你多保重。”
“你知道我會走?”傅嘉昱問。李陶陶繼續歎氣,“老傅,我們認識也兩年多了吧,雖然不敢說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但也算之一吧。你是個有責任心和榮譽感的軍人,國家有難,這是你的職責所在,無關結果。雖然我不讚成,但我很佩服。”
傅嘉昱目光深邃,仿佛有千言萬語,最終卻說:“我留十個人給你,都是我以前的護衛。”李陶陶想也不想就拒絕,“不要,你全部帶走。你所去之地凶險異常,還是多帶一點人,我放心一些。”關切之心很自然地流露。
傅嘉昱深深地望她一眼,語氣不容拒絕,“就這麼決定了,你們孤兒寡母的,我怕被人欺負了去。就是有什麼變故,有這些人護衛,也能從容離去。”“那好吧,就聽你的安排。”李陶陶想了想,他說的也對,於是不再拒絕。他終於說道:“那我走了。”“嗯。”她點點頭,“你多保重。”
望著他轉身而去的背影,是那麼地決絕和孤獨,李陶陶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就像被什麼東西揪住了一樣,竟是說不出的難受。她再也忍不住,追了出去,對著那背影大喊:“傅嘉昱,你不要太拚命了,量力而行。你一定要活著回來,沒有什麼比你的生命更重要。”傅嘉昱停了步,卻並不回頭:“好,你等我。”然後毅然決然地大步而去。
接下來的幾天,李陶陶都是無精打采的,幹什麼都提不起勁。習慣真是一件可怕的東西,近一年的相處,她居然習慣了傅嘉昱的存在,她居然對這個古人產生了強烈的依賴!李陶陶好害怕,她的原則呢,她的決心呢,她的前車之鑒呢,都丟到哪裏去了?!
他可是個古人,而且是個古代男人,根據她的經驗,這個物種隻可以遠觀。就是非要交往,也隻能是君子之交,當然最應該做的,其實還是敬而遠之。她們之間,永遠不可能有什麼交集,這跨越千年的代溝,就像是牛郎織女的銀河,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逾越的。
不可否認,傅嘉昱這樣的男人,正是她喜歡的類型,高大英俊,剛毅,深刻,渾厚。有責任有擔當,有男人味,對她有著強烈的吸引力。可那也是毒藥啊,不費吹灰之力,便可以讓她灰飛湮滅。她還沒活夠呢,趁現在還來得及,把那些有的沒有的念頭,趕緊扼殺掉吧。她還是老老實實搞事業,多多賺錢才是正途。要想不受傷害,必須遠離苦難的源頭。李陶陶做好心理建設,很快地就把全副精力,投入到火熱的教學事業中去。
十月,叛軍集結幾十萬兵力,圍攻長安。朝廷能調動的,也就拱衛長安的十六衛了。各衛所大將軍心懷鬼胎,陸陸續續來援的,也不過十萬。朝廷連連下達旨意,令天下藩鎮火速勤王。可悲可歎的是,真正奉詔的十之一二,鎮北國公傅毅就是其中之一,他也是僅存的對大唐忠心耿耿的將領了。他帶著八萬精兵,千裏迢迢趕赴長安。世子傅嘉旭則領兵七萬,留守兩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