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像是被誰用劍刃戳穿了一個洞,碗大的的窟窿裏不斷倒出傾盆大雨來,漏出天麵的雨直直飛濺下地麵,在地上砸出一記渾濁的聲響,落在人的耳朵裏,仿佛一場巨大的交響之樂,隻不過此情此景,麵對著這樣巨大而平坦的冰原,和這樣破壞人心的令人唯恐不安的天氣,根本不會出現所謂的晴天預兆。
所有的預兆,從血月那天晚上起,就都指向著一個方向。
通往死亡的不祥之路。
“阿爾......我是夏佐啊......”
“阿爾!快殺了他!”直到聖桌上的人再度喚出了他的名字,傑克竟要控製不住自己一般,多向前邁出一步,卻又忽然停下來,隻是怒目圓睜的看著自己同父異母的親弟弟,在阿爾想要結束這一切時,事情為何又會突然有了如此的轉變。
事情的轉向令他措手不及,或許除了他本人,就連為了阻止傑克而拉著他一邊胳膊的勞易斯也萬萬沒有想到,亞爾弗列得身體裏寄宿著的夏佐的靈魂碎片,會在最後那個關鍵的時刻突然覺醒過來。而麵對著不斷低喃呼喚著自己名字的人,阿爾怔怔看了許久,隨後癡人一般搖著頭,越要越發笑了出來,連原本怒火騰升的傑克也詫異起來,看著阿爾正捏著亞爾弗列得心髒的右手,隻聽唰的一聲,便扯斷了最後幾根血管和神經,從亞爾弗列得的身體裏活生生連著血根拔了起來。
鮮血四濺,飛撲在所有人身上與臉上的滾燙的血,似乎還帶著先前心髒的跳動,一股熱氣冒向聖堂大殿的穹頂,被畫在整麵穹頂上的眾神之作,終於頭一次親口嚐到了人類血液的味道。
被掏出心髒的亞爾弗列得本無力的仰麵躺在聖桌上,卻在心髒被拔出的那一刻,掙得全身的力氣,硬是被疼痛撼動起來了半邊身子,倏地向上彈起的上半身在血液的飛濺下劃出了一個伴著紅色的弧度,可是卻沒有任何淒厲而慘痛的哭泣與鳴叫。
隻是一如既往的沉靜的如同水般流過的眸子,在流出一行淚的空隙,默默再次仰麵朝身後倒去,仿佛正立在自己麵前的人已經不複存在,他正手持著從自己胸口剜出的心髒,還在跳動的心髒,慢慢變得不再跳動起來,隻是一味的升騰發散出令人作嘔的血腥子氣味,一時間充斥整座殿堂,連同窗外的雨聲似乎都快要被染上了這座殿堂內的紅色血珠。
“阿爾......”即使倒下了,阿爾還是能夠從那張口中不斷聽到自己的名字。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就算是你來問我,那麼我究竟能夠去問誰。
阿爾捏著那顆漸漸變得安靜下來的心髒,看著夏佐的身體連同那塊星光般閃爍的靈魂碎片,一起暴露在大殿內的月色下,然後接著慢慢騰空變成螢火一般的光點,升上半空中去,消失不見。
夏佐的最後一塊靈魂碎片,也跟著亞爾弗列得的身體一同消失了。
二者在盛滿月色的殿堂裏,像流星般灑在三人身邊,如穹頂之上的眾神,隨手灑下的一把銀幣,輕盈而單薄,空空蕩蕩,遊走飄離,離開聖桌,來到穹頂之外。
被風雨吹散,被雷雪打擊,被月光衝淡,被銀河吞噬。
隨著一切聲音的塵埃落定,滿堂大殿隻剩下淺淺微微的呼吸聲,此起彼伏著,像是還沉浸在方才的那一幕中似的,傑克雙眼空泛,看著空蕩無一物的桌麵,抿了抿薄唇。阿爾還是那副樣子立在原地,隻不過沒有抬起頭來,好像自從剛才見過夏佐那對眸子以後,直到剜出他的心髒為止,他都再也沒有抬起頭來看過他一眼,誰也不知道此刻他的臉上正蔓延著怎樣的表情,隻是勞易斯跟著他許多年,從在黑白酒店做了傑克的眼探開始,阿爾就已經成為了在他眼中長大成人的人。
所以他本能的以為,或許在這座殿堂裏,唯一能夠體會到阿爾此刻心境的,或許也就隻有他自己了罷。
可是他這麼想的時候,已經下意識的將傑克排除在外,誰也不曾真正了解,在這對外人眼中看來,始終不和的兄弟,之間到底經曆過了怎樣的糾葛,和怎樣的牽連,才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手中的心髒已經停止了最後一下的跳動,人的生命就是這樣奇怪,奇怪的都能令自己看不起,竟然能夠在取出心髒的瞬間,就帶人一起消失不見,竟然能夠在取出心髒的瞬間,就能令心髒停止了自己的跳動,繼而變得如同冬雪一般冰冷發涼,涼的徹透,快要鑽入手骨,刺痛得他不想在拿著手中的這個東西,對於他來說,那已經不再成為一個心髒,被取出體外的能夠供人生命的紅色肉塊,已經成為了比殿堂外此刻正不斷打響的轟雷,還要可怕的死物。
可是即便是連轟天巨雷,在他阿爾的眼裏,也是有生命的。
還不等自己放開手來,就在同一時刻,隻見傑克已經對著阿爾伸出了手掌,阿爾沒有提前預料,被打了個冷驚,眼睜睜看著傑克伸手隔著十米開外的半空隔空取走了那顆已然凍結起來的心髒,移向了白皇後的胸口上,可阿爾也隻是看著他做這一切,再也沒有半分反駁與抵抗。
心髒在抵達了白皇後胸腔裏的一瞬間,便如同遇見了自己真正的主人般,立即鑽了進去,隻不到片刻的功夫,重新回到另一幅肉體裏的心髒,便帶動起了全身血液的沸騰,肉體在得到心髒的那一刻忽而顫動起來,接著如方才的情景一般,上半身騰空彈起,隻是背部略微一動,便又再度重新重重落回地麵,白皇後慘淡而毫無血色的麵容上開始攀附上了紅色的餘熱,被奔騰的血液圍攏著暖熱起來的身體,最終開始漸漸燒起了生命的溫度。
和死物有所不同的,帶著生命體征的,有呼吸律動的鮮活肉體。
看著慢慢起死回生的冰族的王的軀體,阿爾略微一怔,向後退去一步,因為傑克接著就立馬來到了白皇後的身邊,蹲了下去,再度又將手觸及在了白皇後的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