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離開大夜古族的時候,天剛灰蒙蒙的,還沒有完全亮。
大夜族長親自將七夜跟萬毒子送出大夜,在聖河之水邊上,七夜第一次見到這個外表看起來很冷漠陰寒的老人臉上露出了淡淡的悵然與無奈。
“好了,老夫就不送你們了。”
大夜族長停下腳步,低沉說道。
“夜族長盡管放心吧,本座既然答應了你,自然會盡力為之。”
萬毒子對著大夜族長抱拳道。
大夜族長點了點頭,目光一移,卻是望向一旁沉默不語的七夜,想了想,才沉聲道,“這些天委屈了你,但老夫也是別無他法,你也莫要放在心上,那小子就交給你了。待聖山大會結束之後,你們再回來吧,還有那個叫北淩辰的,都一起回來,老夫會信守承諾將他們的母後母妃的骨灰奉還。”
七夜怔了一下,隨即才點頭,“我們會回來的。”
“好了,趁天還沒亮趕緊走,等下老夫也要隨他們一起趕往聖山城。”
大夜族長最後看了七夜一眼,才揮了揮衣袖,忽然就轉身回去了,七夜同萬毒子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才紛紛上了馬,絕塵而去。
雖然知道七夜是要聖壇主幫忙收集各部反派的消息,但是陛下看到送消息過來的人的時候,卻是有些意外。
聖山城無極殿臨時的府邸門前,一身風塵仆仆的陛下看著眼前一身淡金色袍服整個沐浴在金色的暖陽之中的楚聖天,許久也沒有說話,而,楚聖天同樣是靜靜的望著他,波瀾無驚的眼睛裏看不出什麼情緒。
……
半柱香之後,府邸深處的無極樓內,清涼的風吹了進來,陛下跟楚聖天分坐在茶幾的兩側,丫鬟上前泡好了茶便默默的退下。
“朕沒想到聖壇主竟然會派你過來。”
陛下淡漠的掃了手上的紙張幾眼,便往桌邊放了去,沉寂的眸子一抬,淡淡的望著對麵悠閑的喝著茶的楚聖天。
“是不想見到我吧?”
楚聖天淡然笑了笑,也默然望著陛下,倒也沒有扭捏掩飾的問道,“七夜呢?她沒有跟你來聖山城嗎?”
此話一出,陛下倒是微微皺起俊眉,沉默片刻,才冷聲道,“剛見麵就跟朕打聽朕的皇後,還敢這麼肉麻的直呼她的名字,有失你天聖使的風度。”
“真沒想到,堂堂的赤帝陛下居然也會這麼小心眼,其實你隻不過比我更早遇見她而已,而且還是趁了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優勢罷了。當初若是我先認識她,她現在也未必嫁給你。”
想到這裏,楚聖天心裏依然還是有些不服。
陛下不屑的掃了楚聖天一眼,冷哼道,“那你就去怨天怨命罷,東方七夜天生注定就是我北璃赤的皇後,你打娘胎裏出來就認識她都沒有用。你不知道想要吸引她那樣的女人,需要絕對的男人魅力,在你身上,朕沒看到半點這種魅力。”
“天生注定?我從來都不知道你也挺能扯的!當初從大夏回來我就已經打算跟大夏聯姻,以太子妃之位迎娶七夜,是你那麼卑鄙的先下手為強,給她扣上什麼皇貴妃的頭銜,還不是小妾的頭銜?而且,你那時根本就沒有喜歡她吧?她也不稀罕你!”
楚聖天也冷笑了一聲。
“她現在是朕的皇後,朕兩個皇兒的母後!你今天送過來的消息有些價值,你想要什麼?朕可以給你相應的酬勞。”
陛下端起茶抿了一口。
“我要七夜,你給嗎?”
“楚聖天,別逼朕揍你!”
楚聖天的聲音才落下,陛下那陰驁冷酷的聲音便響起,嚇得外麵候著的風尊使等人差點就衝了進去。
這下,楚聖天才收起臉上的笑意,攬了攬自己那有些淩亂的衣袖,正色道,“你們無極殿這些年到底是得罪了多少的勢力,拿到這些消息的時候,差點以為這聖山大會根本就是聖山各門派古族討伐你們無極殿的。”
“原來無極殿跟大夜古族還有這樣的淵源,真讓人意外,不過傻瓜都能看得出來,這大夜的魏無天恐怕就是想借這次的洗牌聯合其他的對手除掉你,我倒是挺好奇的,他怎麼會有這樣的勇氣,難道他的武功還在你之上?”
楚聖天倒是知道這北璃赤的身手,在西域聖山已經是罕見的頂尖高手,恐怕能相比的也就是聖山大會的那幾個執事老家夥,不想這魏無天難道還真的有什麼過人的本事?竟然這麼跟無極殿叫板了?
“跳梁小醜爾!”
“即便如此,但是那麼多個跳梁小醜也夠你吃上一壺吧?”
楚聖天抬手給自己倒上茶,一邊歎息道,“你倒是如此淡定,這天底下好像還真沒有能讓你感到害怕的事情,你恐怕還不知道這魏無天如今煽動的勢力吧?你當初在聖山大會上痛揍的那三個老家夥已經死了兩個,不過他們的兒子如今可是一直惦記著你,你等著看吧,這次他們聯手起來對付你,這樣的大混戰少了幫手,你還能打得過他們?”
“朕比誰都清楚他的實力。”
陛下淡淡的應了這麼一聲,將手中的杯子一擱,又拿起旁邊放下的那張紙張,細細看了幾眼,忽然緊緊收緊手心裏,眨眼間隻見一道細細的粉末從他手中滑落而出,隨即,那眼神才冷冽下來,不帶任何一絲情緒,“想要朕的命的人很多,也沒見他們能拿去。”
“是,惦記著你的命的人不少,當初我也很想要了你的性命。”
楚聖天忽然想起當初的大楚皇城裏的那場刺殺,恐怕這些年來,那樣的刺殺也不會少到哪裏去,當初他的父皇曾經雇了一大批的西域高手刺殺這赤帝,但是每次都是铩羽而歸,足以見得,要想殺了這北璃赤,簡直是癡人說夢。
陛下眼底忽然閃過那冰冷而遙遠的寒意,冷笑道,“更何況,你以為聖山大會那些人都是蠢貨嗎?他們比誰都害怕整個西域聖山失控,雖然他們主張這個洗牌大會,但也不過是決定各族各派在聖山大會的位置罷了。”
頓了一下,陛下忽然抬起頭看向楚聖天,神色淡淡的臉上忽然拂過一道淡淡的涼意,“朕知道七夜之前是曾請聖壇主出手照看,但這聖山大會本來隻是西域聖山的事情,所以你們既然是西域苗疆的人,便也不應當參與,免得惹禍上身。”
“這個你需要自己去跟聖壇主說,我隻是負責傳達指令罷了。聖子出事之後,聖壇主也……興許這一切都是看在聖子的麵子上了,你們在聖子的事情盡力一些便是當作回報吧。”
想到這裏,楚聖天臉上沒由來的也浮現出些許的凝重,“聖子在我苗疆聖壇備受尊敬,出了這樣的事情,聖壇主也不敢向外界透露這消息,擔心苗疆會大亂。現在連族中的長老也都還瞞著,隻希望聖子能早日醒來。”
“朕自然會盡力。”
“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這件事情上,不是你我之間的事,而是……”
“朕明白。朕已經將人馬從無極殿調過來,停駐在聖山腳下,另派兩路人馬沿途巡查,各路探子一旦有消息就會立刻傳回來,他們若敢動我無極殿,朕也不會這麼站著等著他們來殺朕,隻要朕一聲令下,無極殿的弟子就會放手大開殺戒!”
陛下的眼睛忽然閃過一道極為淩厲的殺意,看得楚聖天一驚。
“七夜會不會也隨你上聖山大會?”
楚聖天忽然擔心的問道。
“她護送萬毒子回無極殿,風禦城能不能醒來,還得看這萬毒子。”
陛下不冷不熱的應道。
“萬毒子?他不是我們西域苗疆的……”
“他對咒毒研究頗深,但願在他身上能找到解開風禦城身上的死符咒的辦法。”
低低的念了一句,陛下才端起茶,不鹹不淡的攝了一口。
“試一試總好,這些天想必七夜也操心不少,真希望這件事之後,大家都能夠真正太平,沒有戰亂,也沒有紛爭,大家都能夠平安和睦的過日子,簡簡單單,平平淡淡,那也是一種福分。”
楚聖天看陛下臉色有些淡淡的沉鬱,頓時也禁不住歎息起來,神色也是異常的複雜,頓了頓,才繼續道,“一直不願意承認自己輸給你,但是走到今天這一步讓我不得不承認,你確實比我強太多。我現在明白七夜當初跟我說的話了,想必,像她那樣的人,就應該是追隨你這樣的強者的。而不像我,我雖然承認自己深愛她,但是我始終也沒有你的這般魄力。論才華我倒是未必輸給你,但是論帝王權術,論心狠手辣,論勇氣魄力,我差你太遠。”
“歲月什麼也沒有留給朕,卻教給朕這些東西。楚聖天,你比朕幸運,至少你擁有了許多朕不曾擁有的東西,這輩子,唯一覺得上天眷顧朕的,便是把七夜送到朕身邊來。”
“看不出堂堂的赤帝陛下也是如此情根深種嗎?”
楚聖天笑道,“要是我沒有認識七夜,聽到你說這話,我一定會驚訝的,甚至覺得不可思議,不過現在卻也明白和理解。”
聞言,陛下沉靜的眼底也浮現出些許的笑意來,但是臉上的笑容卻是有些涼意,“不管明白理解與否,都已經不重要。”
楚聖天忽然沉默,許久之後才起身,“興許吧!我回去了,後天聖山上見了,聖壇主答應過七夜的事情自然會做到的。我所做的,不過是遵從聖壇主的意思,你無需感到不安。對了,這些藥材我帶過來了,聖壇主廢了不少的力才找到的,之前你們似乎也找得挺辛苦!”
說著,便將兩個錦盒讓茶幾上擱了去,便忽然轉身,不等陛下出聲,便往門口走了去。
陛下抬起眼簾望著已經消失在門外的身影,許久之後才驀然收回眼神,望著茶幾上的兩個錦盒,陷入久久的沉默之中。
“主子!”
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到杯中的茶已經涼透,耳邊忽然傳來風尊使的呼喚聲,陛下才緩緩收住思緒,轉過頭,望向風尊使。
“何事?”
低沉平淡的聲音響起。
“無極殿所有弟子已經遵主子無極令前往聖山,夫人在明天早上應該能抵達無極殿,老殿主已經派人接應。”
風尊使恭敬道。
“嗯,讓天地乾坤四位旗主務必加大警惕,一旦對方的人動手,不管任何人,格殺勿論,不能讓他們堵住我無極殿的路,朕前些日子已經從大夏將五千玄羅軍將士秘密調遣過來,今夜應該就能抵達聖山城。你持朕的令牌馬上趕往聖山城外的鬼林接應他們。藍色信號彈為接應信號,弄影認得你,隻要把朕的令牌給他看,他就會明白朕的意思。”
一邊說著,陛下忽然擱下茶杯,從衣袖裏摸出一塊金色的令牌遞給風尊使。
“主子……”
風尊使差點忘記了,這玄羅軍可是主子手中的王牌之一!
那些人再厲害,五千的玄羅軍絕對夠他們吃上一壺!更何況,玄羅軍將士可是主子手中的精銳王牌部隊,身懷絕技,比一般的普通士兵不知道強上多少倍!
再厲害的高手,恐怕也無法跟軍隊抗衡的吧?
想到這裏,風尊使禁不住一笑,多日以來的擔心總算淡去了不少,他就知道,以主子的本事,怎麼可能會這麼被動?
“那些人若是不知悔改,就直接把他們的老巢端了罷,忘川跟忘影他們應該也快到了,這件事情你直接安排給他們去做。剛剛楚聖天送過來的消息想必你也看了,提個心眼,他們若是嫌自己活膩味了,就成全他們。”
陛下那淡淡的俊臉上拂過一道冰冷殘酷的冷笑。
“是,主子的意思是,若是玄羅軍進入聖山城之後,是不是直接潛伏……”
“讓他們直接秘密趕往聖山,潛伏在聖山腳下,待後天所有人都進入聖山會場之後,立刻秘密監控住每一個要塞出口。然後等待朕的指令。記住,此事務必秘密進行,玄羅軍應該是分好幾撥喬裝打扮陸續趕來的,你們務必要謹慎。”
“是!請主子放心!”
陛下這才點了點頭,輕輕揮手,“你先下去吧。”
低沉的聲音裏已然染上了些許的疲憊,不難看出也是因為這些天累壞了。
“是!主子先休息一下吧,趕了那麼久的路想必也累了,有情況屬下會立刻派人通知主子!”
陛下點頭,也不再說什麼,便欣然起身,往裏室走了去……
是夜,聖山城流春坊某一雅間內。
‘嘩嘩——’
酒倒入酒杯中的清冽響聲傳來,燭光搖曳的珠簾內,一名身穿淡紫色衣裙的女子正坐在桌前,獨自暢飲。
已經記不清喝下第幾杯了,火辣辣的酒水流進喉嚨裏,胸口頓時好像被燃燒了一般,秦紫凝滿臉通紅,然而腦袋裏卻是異常的清醒。
此刻的她一身風塵仆仆,臉色看起來也有些憔悴蒼白。
“秦姑娘,楚公子到了!”
就在這時候,一道清脆的聲音忽然從外麵傳來。
秦紫凝一頓,驀然抬起頭,隻見到緊閉的門已經被推開,楚聖天徐徐走了進來。
“我以為你不會來。”
看著對麵悠然坐下的楚聖天,秦紫凝靜默了許久才淡淡開口道,隨手給他倒上酒,臉上拂過一道苦澀的笑意來。
“你誠心邀請,我為什麼不來?”
楚聖天端起酒喝了一口下去,聖潔清俊的臉上也扯過一道恍惚的笑意,而那笑容看著卻是有些莫名的壓抑。
“我想知道你現在是不是也很恨我,若不是我當初……興許一切都還是沒有發生的,大楚依然存在,你也還是高高在上的大楚太子殿下,我們……”
秦紫凝定定的看著楚聖天,玉手緊緊的握著手中的酒杯,眼底的幽光明滅不定,也看不清什麼情緒。
楚聖天卻是莫名的一笑,“愛恨情仇如何能說得清楚,若我說不怪你,你怕也不會相信。事情走到這一步,你我都是始料不及的。隻要父皇跟母後他們都好,也就罷了。自古以來,都是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我慶幸赤帝沒有將大楚皇族一脈趕盡殺絕,而是圈地軟禁……”
秦紫凝看得出他的笑容裏分明有那般諷刺的冷笑,然而眼裏更多的是莫可奈何。
“對不起!我也沒想到大家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當年若是我不極力促成開戰,現在或許一切都是如初的,我真的沒想到會這樣……不僅害了你們大楚,還害了金盛,害了父皇和母後受苦……”
秦紫凝說著,鼻子忽然一酸,淚如雨下。
“我想,當初……當初我不那麼任性,接受你們大楚跟金盛的聯姻,或許我們至少會比現在幸福一些,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可是,為什麼……我總是覺悟得太晚……明知道再那樣奮不顧身的飛蛾撲火,他也不可能愛上我的……卻……”
泣不成聲。
楚聖天一直以為這樣的女人應該是狠絕的,卻不想她還是真正流露出這麼脆弱的一麵。
“我知道你也跟我一樣,為什麼你會甘心放手?”
秦紫凝抬起眼睛,透過模糊的淚眼望著楚聖天,嗓音哭得哽咽而沙啞。
“我應該怎麼告訴你?”
楚聖天低低的出聲,頓了頓,好一會兒才繼續,“愛的方式很多種,擁有隻是其中的一種而已。如果,他在你心裏很重要,遠遠比你自己還重要,你就會明白,比起看到他幸福,一切都變得微不足道。”
“所以你願意退到身後默默的守候東方七夜嗎?我知道那次是你放走他們的……是你將東方七夜放走的,不然說不準現在她都已經不存在了!”
秦紫凝擦了一把淚,仰頭喝盡杯中酒。
“你錯了,若是我不放他們走,七夜抵在我脖子上的匕首一定會刺下去,你應該知道,在她心裏,北璃赤或許比她自己更重要。我楚聖天也不想就這麼死掉,所以才願意配合她,不願意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講到這裏,楚聖天忽然抬頭看秦紫凝,眼底生出些許的淡淡冷笑,“但是,你應該心裏很明白,即便七夜慘遭不幸,赤帝恐怕也不會多看你一眼。我是男人,比你了解男人。”
“所以,你現在是在嘲笑我嗎?”
秦紫凝有些悲愴的笑了笑,語氣雖然尖銳,但是憔悴的臉上卻不見很久之前的那種恨意,剩下更多的是落寞。
“你說,為什麼我們竟是愛得那麼辛苦?我們做錯了什麼?這一生卻是如此為情所困?”
一杯酒又下肚,秦紫凝悵然長歎道。
“興許,這一切也就是上天的安排罷,看開了便好。我也沒想到,你對北璃赤用情深至此,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聽說你對他芳心暗許,癡戀不改,卻不想這些年都還能堅持至此。有些東西,它是你的就是你,不管走得多遠,它一定會回到你的手中。但是有些東西它不是你的,無論再如何強求也是徒勞。”
楚聖天也無奈的歎息道,想他當初又何嚐不是如此?他也想過像秦紫凝這般去爭取,但是每次看到她那般堅毅清冷的眼神,聽她說的那些話……後來經過那麼多的生死與風雨,他忽然明白,其實能不能擁有,那已經不重要了。
隻要,大家都還活著,她能感到開心幸福,便好。
“以前的我們都愛得很自私,所以都很辛苦。我不喜歡說什麼成全,輸了就是輸了,在這場角逐裏隻要真心付出過,就沒有什麼丟人。秦紫凝,其實說起來,你興許並不比七夜差在哪裏,你跟她之間沒有什麼可比性。你是你,她是她,在乎你的人,你便是無價之寶,不在乎你的人,你在他眼裏便什麼都不是,就好比擦肩而過的路人跟你摯愛的人一樣。”
楚聖天一邊給秦紫凝倒上酒,一邊淡淡道。
“真沒想到,你竟然還真的有這麼一番感悟來……我不如你,真不如你……你知道嗎,前些日子,他也跟我說過這樣的話……他問我,為何淪落至此……還說走到這步,也不能盡然歸咎於我……我居然回答不上來,我當時就在想,或許,很久之前,我在他心裏至少還是……是我自己把自己弄得如此不堪的……他這麼說,我才更是,更是感到難過痛苦,不敢奢求他能原諒我什麼,可是,可是……正是因為他的諒解和寬容才更讓我覺得我自己不堪,你說,我怎麼會變成這樣?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秦紫凝哽咽道,哭得很傷心。
停下手中的動作,看了她許久,楚聖天才歎了口氣,忽然從衣袖裏掏出一方潔白的手帕遞到秦紫凝的跟前,低沉的嗓音有些悵然的感性,“不要想太多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明天還是需要繼續啊,都成為過去了,再想也沒有用了,別難過了。”
秦紫凝淚如雨下,接過楚聖天遞過來的手帕,擦掉眼角溢出的淚珠,紅著眼眶望著楚聖天,哽咽道,“我對不起他,對不起七夜,對不起你,對不起很多很多人……我寧願,寧願他能一刀殺了我,至少我也不會這麼難過……”
“死亡,永遠隻是一種最懦弱最無用的解決方式,事已至此,就不要想太多了,有些事情雖然成為過去,但是我們有很多的事情還是需要去做的。你看,當我們緊握雙手其實裏麵什麼也沒有,張開手心,你卻得到很多東西。”
楚聖天視線朝自己的緊握的大手看了去,隨後才緩緩伸開,修長的大手忽然間沐浴在風燈之下,仿佛鍍上一層金色的聖潔的流光。
秦紫凝吸了吸鼻子,淚眼婆娑的朝楚聖天攤開的手心看了去,忽然間好像明白了什麼,蒼白的臉色浮現出些許的恍惚來。
楚聖天忽然長歎了口氣,徐然站了起來,淡淡的望著一臉神色恍惚的她,道,“好了,不要太為難自己,我們不再是年輕氣盛的孩子,往後的日子也還長著呢!保重,後會有期!”
聲音落下,人便朝門口走了去,聽到那珠簾‘叮叮’的碰撞聲傳來,秦紫凝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抬頭默默的看過去,隻發現珠簾搖曳的夾縫之間,那道淡金色的身影正在慢慢的消失在門外……
她吸了吸鼻子,忽然將手中那潔白的手帕緊緊抓住,捂著那張絕色動人的小臉泣不成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她感覺自己的眼睛哭得幹澀灼痛,再也流不出眼淚,她才抬起頭,擦去臉上的淚痕。
而這時候,門外又有另一道腳步聲傳來。
‘叮叮!’
一陣涼風呼嘯而過,吹得那珠簾輕輕的搖曳著,眨眼的功夫,一道潔白的身影已經走進門裏來,一雙美麗的玉手撥開垂落的珠簾,看到了裏麵正在借酒消愁的人。
“你果然在這裏……”
花雨淚皺著眉頭看著眼眶發紅的秦紫凝,聲音雖然溫柔,但是仔細一聽的話,仍然能聽出裏麵染著些許不高興的意味。
“淚姐姐,你怎麼來了?”
秦紫凝這才失魂落魄的抬起頭望著她,眼神很是迷離,花雨淚一看,這才坐了下來,看到跟前擺著的酒杯,秀眉頓時擰緊,“剛剛你跟誰在喝酒?”
秦紫凝掃了對麵那已經空下去的酒杯一眼,淡然道,“一個老朋友罷了,淚姐姐怎麼來了?”
花雨淚臉色微沉,不動聲色的看了秦紫凝許久,見她神色恍惚,眼底才迅速劃過一道幽光,沉聲道,“到處找不到你人,問了他們才知道你來了這流春坊。怎麼?又在為赤的事情難過嗎?還放不下?”
那溫柔的聲音裏居然有些試探的成分。
秦紫凝落寞的苦笑了幾聲,又一口喝下杯中酒,“呆在客棧裏有些無趣,所以出來走走,淚姐姐找我有什麼事?”
“心裏要是覺得難受,怎麼不跟我說?紫丫頭,你可知道,用情太深,它其實不是什麼好事!你是姐姐我見過的天底下最傻的丫頭!你說你,何苦要將自己變成這樣子?”
花雨淚眼裏泛著淡淡的心疼,看著秦紫凝,“我真不知道應該說你什麼好?”
“淚姐姐對紫凝的恩情,紫凝這一輩子的都會記得。淚姐姐找我必定是有要事吧?一直也沒來得及報答你什麼,有什麼需要紫凝的地方你盡管提吧。反正紫凝也無事可做,就當讓我發泄解悶也好。”
秦紫凝取過一個空杯,給花雨淚倒上酒。
花雨淚微笑的搖了搖頭,“紫丫頭,隻要你過得好,對姐姐來說就是最好的回報。好了,既然你這麼說,那姐姐也不客氣了,知道你在赤跟東方七夜的事情上一直耿耿於懷,興許,這樣的恩怨也隻能用生死來解決,淚姐姐也不想讓你承受些什麼。”
說到這裏,花雨淚頓了頓,端起跟前的酒,一杯下肚,隨即才繼續道,“我接到探子來報,東方七夜一個人護送萬毒子去了無極殿,想必是有什麼急事,據知她今晚會從無極殿連夜趕回聖山城,直奔聖山之巔。為了防止突生變故,一定不能讓她趕過去。明天就是聖山大會洗牌大戰,我們不能冒這個險,所以我已經派出頂尖的高手,讓他們務必在東方七夜趕來的途中將其解決掉,我們的人會在一路上不定點的埋伏。這次,一定會要了東方七夜的命,而你想必也對她怨恨無比,借這次機會,你就隨他們一起行動吧,如此也能了結了你心中的怨恨!”
花雨淚說這話的時候,聲音異常的冰冷。
看似不在乎,其實恐怕沒有人比她更恨這東方七夜了,當初北璃赤在西楚的時候中傷了她,就是因為這東方七夜,還有那次在聖山城外她也挨了東方七夜的一掌,毒針入骨,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恢複。
她花雨淚一代天驕之子,豈能甘願受這樣的侮辱?
這東方七夜,她是殺定了!
北璃赤,我要讓你嚐嚐失去的滋味,權當你當初踐踏我尊嚴的補償!從來沒有人能讓我花雨淚花費這麼大的功夫,總需要拿回有些補償的。
從來沒有人能從我花雨淚手裏奪走任何東西,得不到,那就毀滅吧!
花雨淚心中冷冷一笑,眼底閃過一道陰寒至極的冷芒,而轉瞬間又恢複了剛剛的平靜溫柔。
而,聽到花雨淚這話,秦紫凝卻是在一瞬間怔住了,端著酒杯的手一晃,酒水飛濺而出,沾濕了顫抖的指尖,她愣愣的看了對麵低頭冷笑的花雨淚一眼,隨即才緩緩垂下眼簾,眼中有極為複雜的冷光拂過,隨即才化作一道冷厲的寒芒隱藏在眼底深處。
“淚姐姐不是說阻止她便好嗎?為何要殺了她?你不擔心赤會……”
秦紫凝抬起頭,望著花雨淚,試探性的問道。
“不,紫丫頭!她隻有死了,才是一勞永逸的辦法!我不知道族長是用什麼樣的辦法讓赤答應迎戰魏無天,但是為了確保事情的順利,我不得不出手。這個時候的我們已經輸不起了,我也不想輸,我籌劃了這麼久,不能讓魏無天就這麼奪走,也不能讓族人排斥我,這大夜的族長之位,我是要定了!”
花雨淚的聲音充滿了堅決與肯定,目光瞬間變得淩厲如刀鋒,讓秦紫凝不禁為之一顫。
思量許久,秦紫凝才咬了咬唇,正想說些什麼,而花雨淚已經再次開口,“紫丫頭,你放心吧,我派出的高手都是西域聖山頂尖的高手,分了好幾撥人沿途埋伏,這次,東方七夜是插翅難逃!哼,她以為她不帶那些屬下,不招人耳目,便能隱藏得了自己的行蹤,我有追蹤迷蝶,直接下在萬毒子的身上,她即便跑到天涯海角,我也定然能將她挖出來!”
仰頭喝盡杯中酒,將酒杯重重一放,冷笑道,“這次,東方七夜,必死無疑!”
“如此,那紫凝會照辦的,淚姐姐請放心吧!我早就想殺了她了!可惜一直沒有機會,這次既然淚姐姐開口,正中我下懷!”
秦紫凝微微一笑,笑容也異常的陰冷。
這下花雨淚才微笑的抬起頭,緩緩伸手抓住秦紫凝的素手,語氣很是溫柔動聽,“好,姐姐果然沒有看錯你!紫丫頭!隻是,有些難為你了!”
“他們已經出發了,你趕快趕過去吧,聖山城外會有人接應的。還有,這藥你吃下吧,你若是有危險的話,我馬上就能感應到!”
花雨淚從衣袖裏掏出一個小瓷瓶,倒了一顆紅色的藥丸,遞到秦紫凝的跟前。
秦紫凝有些吃驚的望了花雨淚一眼,視線很快就落在花雨淚手心裏那紅色的藥丸上,低垂的眼簾裏生出了一些冷笑。
“紫丫頭,別害怕,淚姐姐擔心你會有危險,要知道東方七夜的身手不弱,你要是有什麼危險,我會不安的。”
花雨淚微笑的解釋道。
秦紫凝漠然笑了笑,緩緩伸手將那藥丸接了過來,扔嘴裏毫不猶豫的吞了下去,“這樣,淚姐姐可以放心了嗎?”
“紫丫頭,淚姐姐沒有惡意,隻是擔心你!這是連心蠱,隻要雙方任何的一方有危險……”
“淚姐姐不用解釋什麼,紫凝都知道!既然如此,紫凝馬上就動身,淚姐姐保重!”
秦紫凝也不再說什麼,神色平靜的看了花雨淚一眼,喝下最後的一口酒,便起身離去。
“進來!”
秦紫凝的身影才剛剛消失門外沒多久,花雨淚突然朝門外喚了一聲!
很快,一名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突然走了進來,單膝跪下,抱拳道,“聖女大人有什麼吩咐?”
花雨淚那陰寒的目光掃過剛剛旁邊那隻酒杯,冷冷道,“去,查查剛剛秦紫凝在這裏見了誰!”
“是!屬下馬上就去!”
黑衣人應了一聲,然後才快速退下,雅間內一時間又恢複了一片平靜!
……
冰冷的空氣自腳底下急竄而上,彌漫的淡淡水霧之中,滴水聲仿佛來自最遙遠的世紀,氤氳的朦朧之中,有一道沉重的腳步傳來。
黑色的裙角掃過升騰的霧氣,淡淡的微光之中,依稀看到七夜那張清秀的小臉如今也是充滿了疲憊蒼白之色,她緩緩的來到那潔淨無塵的玉石階梯下,目光淡淡的望著睡在寒玉暖床的雪衣男子,神色很是寂然。
寒玉暖床的聖子仿佛沉睡了千萬年的仙子一般,遲遲不肯醒來,英俊的臉上如今剩下的隻有蒼白,整個人看上去很是虛幻而不真實,仿佛風一吹就會不見了。
七夜雙腳就好像有千金一般的沉重,徐徐走上階梯,在寒玉暖床邊上停下了腳步,默默的看著毫無知覺的風禦城,許久,才神色恍惚的轉過身,無力的靠著寒玉暖床坐了下來,剛剛萬毒子的那一番話……
“本座可能真的無能為力……他身上的咒毒已經強了很多倍,應該是他這些年用內功壓製的結果……唉,隻能說盡力了!不過,勸你們還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萬毒子麵色沉重的放下聖子的手,眼裏盡是無奈,轉過頭望向在自己身後的七夜,沉聲道,“你應該知道這些咒毒蠱毒曆來都是最難解的,本座雖然研究這咒毒多年,但是了解得並不算深,這下咒毒之人既然已經死去,本來就是無法可解的。若不是他內力深厚,而且有高手給他封印,恐怕他早就撐不住了。”
萬毒子說著,又拉過他的手,緩緩攤開他的手心,果然,一朵怒放的紅花就那麼綻放在的手心裏,妖冶又刺眼,瞬間就刺痛了七夜的眼睛。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七夜神色蒼白如紙,聲音裏有無法抑製的顫抖。
長長的歎了口氣,萬毒子無奈的笑了笑,“至少,以本座現在的能力,恐怕無法救醒他,本座曾經嚐試過用相似的血做引子,但是還是不行,我想是因為血脈不純的原因。我不知道是否還有其他的東西可以替代做引子,這些年本座也一直在尋找。但是一直都沒有結果。”
“好了,你放心吧,本座會盡力的。有些東西它也得看緣分的,本座這段時間會致力研究,但願會有一個好結果吧!”
“本座先去看看死符丹怎麼回事,過幾日再回萬毒穀。”
萬毒子落下這麼一句話,便忽然起身,看了七夜一眼,隨即歎息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
怎麼會這樣?
七夜有些無力的垂下身子。
冰冷的空氣不斷的襲來,七夜忽然感到一陣寒冷的刺骨的疼痛,六神無主的抱著雙臂,很是無助的把臉埋進膝蓋裏,久久沒有抬頭……
很久之後,才感覺自己的腿上傳來一陣淡淡的濕熱。
深深的吸了口氣,馬上抬起頭,眨了眨眼睛,將眼中的灼熱感盡數逼回去,而這時候才看到自己跟前的階梯下那抹白色的身影。
“老夫讓他們安排萬毒子住在你之前住的那個小院裏,方便他研究。”
夜玄鏡看了看寒玉暖床上的聖子,目光很快就停落在七夜的身上,也沒有走過去。
七夜點了點頭,別過頭去,眨了眼眼睛。
“順其自然吧,難過也不頂用,盡力就好。不要太強求,他能撐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也比太為難他!這咒毒發作的時候,是一種巨大的折磨。”
夜玄鏡歎息道。
聞言,七夜依稀閃爍著點點晶瑩的目光頓時黯淡了下來,深深的吸了口氣,沙啞充滿疲倦的聲音才傳過來,“即便如此,有些事情還是得去做的,隻要還有希望,我就必須竭盡全力去做,不管希望有多渺茫。我隻有去做了,才不會後悔……”
“唉,你可知道,有的時候太過於執著也不是一件好事,你這性子啊,倒是像極了赤兒,好強又死心眼,難過的時候,也隻能如此。這樣堅持得很累啊!”
夜玄鏡頗為無奈的搖了搖頭。
“我知道,但是躺在這寒玉暖床之上的人,是我大哥……我沒有辦法看到他總是這樣沉睡不醒,而且,我答應過淨月,一定要確保大哥平安,然後一起回大夏。我也想對爹娘有個交代,我害怕他們說我無能,連自己的大哥都保護不了……我記得,很多年以前,我說我要變強大起來,隻有強大起來我才能守護我所在乎的人。可是,我忽然發現,其實我錯了,我太自負了!我所能守護的人,其實並沒有多少個,他們還是一個個的陷入失望的境地,最後或許也還是離開……”
“我不知道我應該怎麼去做,其實我什麼也不想要,我隻想守護我在乎的人而已,不讓他們像我一樣,一世漂泊,孤苦伶仃,無依無靠……”
這時候,七夜忽然落寞的笑了笑,眼神很是迷離……
“世態炎涼,人情冷暖,這些事情哪裏能歸咎於你?有些事情天注定的,如何能去改變?別太為難自己,記住,盡心盡力,但求問心無愧就好!我們也不過是簡單平凡人,如何能跟天鬥?多年以前,逝去的長老曆盡最後的餘力給赤兒占卜了一卦,那時候起,命運的輪盤就已經開始運轉,你可知道,在你到來之前,赤兒無情無愛,從來不會花半點心思在任何的女子身上……”
聽著夜玄鏡這話,七夜忽然抬起迷離的眼睛,淡淡的看著他,卻見他微微仰起頭,平和沉寂的眼睛裏充斥著很遙遠的回憶,臉色沉靜如水,“他一直等了你很多年,現在還在等……老夫沒想到,他竟然還是讓你把萬毒子送回來,料想也是因為擔心你牽掛你大哥的情況。”
七夜微微一怔,總感覺這夜玄鏡話中有話,便是靜靜的看著他。
“你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必太過於難過自責,這裏有老夫照看,暫時不會有事。快去聖山之巔吧,赤兒還在等著你……那麼多的高手圍攻,他縱使本事再大,恐怕也難以應付,無極殿這些年混得風生水起,得罪了不少的人,將無極殿視為眼中釘的可不少。以他們的手段,遲早還是會逼赤兒簽下生死狀的。你是他的人,有資格參加洗牌大戰,身手也不凡,回到他身邊助他一臂之力吧!”
夜玄鏡語氣很是深沉,話語裏還帶著無奈,“他也是一個傻小子,孩子,他比任何人都愛你愛得深沉,他支開你想必也是因為……唉,原諒老夫的自私,請你現在馬上趕去聖山之巔吧,晚了怕是有些變故了。”
“什麼意思?”
七夜疑惑的望著夜玄鏡,心中居然有些隱隱的不安。
“聖山大會的洗牌大戰就在明天早上,你們需要麵臨的難題並非而赤兒跟你所說的那麼簡單,你們忽略了一點,洗牌大戰上是可以簽下生死狀的,不死不休!你以為魏無天等人召集那麼多人無極殿的敵手就僅僅是為了打敗無極殿嗎?既然花雨淚是魏無天那邊的人,那麼他們一定會要赤兒的命!那個夜老頭瘋了嗎?都沒有意料到這一點?還在大夜享受他的好日子不成?”
夜玄鏡擰著眉頭埋怨起來。
“大夜族長他已經趕往聖山城。”
七夜怔怔的應了一句,將夜玄鏡的話琢磨了一遍,頓時,整個人一震,忽然間想到了什麼,肩頭微微顫抖了起來,眼底頓時閃過一道抑製不住的慌張,隨即才扣緊衣袖中的弑月,不知是應該憤怒還是應該感動——
“北璃赤,你又騙了我一次!”
仰天咆哮了一聲,才一手抓過衣袖中的弑月,緊緊握在手裏,轉過頭望著聖子,“大哥,不管如何,我一定會救你醒來,但是現在,我要去找他,我們一定會平安回來,到時候為你解去身上的咒毒,我們一起回家!”
落下這麼一些話,便忽然轉身,風一般的衝下階梯,往門口狂奔而去。
聽見蕭瑟的風聲從自己耳邊呼嘯而過,夜玄鏡這才緩緩轉過頭望著那道漸漸消失在薄霧之中的嬌小纖細的身影,深深的吸了口氣,蒼老的臉上浮現出一道欣慰的笑容。
但願上天保佑這些苦命的孩子,他們都過得很辛苦,幸福縱使是來之不易,但是也不要太過於為難他們才好啊!
默默的在心底祈願著,許久之後,他才轉過身,看向沉睡不醒的聖子……
……
夜已經很深了,冷月依然悄悄的掛在朗朗的天幕上,是一輪淺淺的彎月,天階夜色很是清澈,銀色的淡淡月光傾落了一地,遙遠的天際外依稀有微弱的星辰在閃爍著。
聖山城的無極樓回廊外,清冽的倒酒聲傳來,淡淡的酒香飄散在空氣之中,冷月之下竟有一道清瘦的身影斜斜的落在空寂的回廊裏,看起來有些寂寥。
風不斷,夜已深,人卻難眠。
北淩辰順著階梯走了上去,便看清楚了那道孤寂的身影,頓時收住了腳步,有些複雜的看著那道身影。
“既然來了,就一起喝幾杯吧。”
就在北淩辰恍惚的一瞬間,陛下忽然緩緩轉過頭,淡漠的看了過來。
北淩辰當下一怔,半響,才回過神來,點了點頭,才走了過去,拿起旁邊桌上的另一壺酒……
“夜已深,陛下也睡不著嗎?”
北淩辰喝下一杯酒,才低低的問道。
陛下笑了笑,也倒上一杯酒,飲下,才抬起頭遙遙望著空中冷月,“看今晚夜色不錯,起來看看,倒是許久沒看這聖山的月色,這一看,忽然感覺似乎跟過去有些不太一樣。”
“哦?怎麼不一樣了?”
北淩辰有些疑惑的看了陛下一眼,然後順著他的視線往天邊那抹淺月望了去……
“好像比以前亮了一些,也比以前明淨。你覺得呢?”
陛下淡淡的應了一句,隨即,清冽的倒酒聲又響起了。
“臣沒注意看過這西域聖山的月色,倒是覺得我們大夏的月色遠遠比這聖山好看很多。”
想了許久,那靜穆的神色似乎很是認真的思考許久,才得出這麼一個答案。
聞言,陛下唇邊上揚的弧度微微加大了。
“朕也很懷念大夏的月色。”
“明天的洗牌大戰……很危險吧?為什麼……讓她……”
北淩辰擰緊了眉頭,定定的看著陛下那清冷淡漠的俊臉,“你明知道她……”
自是知道了七夜的性子,北淩辰此刻竟是有些心疼眼前的陛下。
“也不是什麼事情都需要個說清楚講明白的理由。拚刀拔劍的,豈能不危險?”
陛下的聲音很是平淡。
“可是,聽風尊使說這次的洗牌大戰,其實幾乎都衝你來的,沒想到無極殿跟那些門派古族有那麼多的恩怨是非,非要拔刀相向才肯罷休麼?我很擔心會出什麼意外。”
北淩辰臉色有些沉鬱,充滿擔心的眼神靜靜的落在陛下身上。
“朕能有什麼意外?”
陛下很是淡定從容的笑了笑,似乎也沒有將這些事情放在心上,沉寂而清冷的眼神仿佛看透了生離死別,波瀾無驚。
“萬一真的……”
“那就麻煩辰皇兄你能帶著幾位皇兄跟皇弟幫朕照看好七夜,擁護她登基,替朕保護好她跟蒼兒墨兒,能做到嗎?”
不等北淩辰說完,陛下忽然就停下手中的動作,生死不驚的眼神淡淡的望著北淩辰,神色很是沉靜。
而聽到這話,北淩辰卻是忽然一愣,臉色頓時就僵硬了起來,沉寂的眼底居然莫名的流過一抹難以掩飾的疼惜與錯愕。
“蒼兒跟墨兒還小,也沒有辦法登基主持國事,七夜隻是一個弱女子,接替了朕的位置,有你們諸位皇兄跟皇弟替朕護著他們,朕也不會擔心她會受什麼人欺負。當然,皇兄你也可以做攝政王,但是請皇兄一定要善待他們……”
“陛下……臣失言了,請陛下恕罪!”
北淩辰心裏一慌,居然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在他心裏,他們的陛下素來是所向披靡,天下無敵的,從來也沒想過他有一天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而這個話題卻是他提起的。
‘呯!’
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北淩辰忽然‘撲通’的一聲,跪了下去。
“上蒼會保佑陛下萬福金安,萬歲萬歲萬萬歲!”
“好了,皇兄!朕也沒有跟你說笑,都說是萬一,世間自是存在諸多這樣的萬一的。萬一朕真的回不去了,你就照著這麼辦吧。九皇弟那邊朕早就交代好,他會配合皇兄做好一切的。朕也是凡人而,哪裏能真正萬歲?”
陛下也不忌諱這樣的話題,淡然笑了笑,修長纖細的手一伸,微微彎下腰,拉住北淩辰的胳膊,“皇兄起來吧,說來,你我兄弟二人,似乎也很久沒有痛快的暢飲一番了,今晚趁如此夜色,可有興趣對弈一盤,喝個痛快呢?”
聽到這話,北淩辰心裏卻是莫名的難受起來,看著眼前陛下臉上那平和的笑容,卻忽然感覺他離自己很遙遠似的,沉吟許久,才點了點頭,繞過桌子,坐了下來。
而對麵的陛下已經擱下酒壺杯子,擺開了棋局。
“朕已經記不清上一次跟辰皇兄你對弈的時候,是何時了,倒是記得第一次跟你對弈的時候,你卻是贏了朕的。皇兄你的棋藝素來不錯,不知道如今是到了什麼樣的境界。”
陛下雲淡風輕的伸手示意北淩辰先請,北淩辰微微攬起衣袖,也不客氣的撚起一顆白子往棋盤上落了去,“那是你故意輸給我的,因為你知道若是我贏不了,父皇會責罰我,母妃也會不高興。而你,不管你做什麼,父皇和母後都不會責罰你的。不過,這麼多年了,不管怎麼說,我應該說謝謝你,七皇弟!”
北淩辰抬起頭,唇邊掛著一抹微笑,“其實,生在皇室,我覺得最幸運的事情,就是我們皇室一族能和睦相處,這多虧了皇爺爺的教導。”
“朕也是如此認為的。父皇留給朕一副爛攤子,但是也給朕留下這麼一筆寶貴的兄弟財富。若是沒有諸位皇兄跟皇弟還有眾位忠心耿耿的大臣支持,朕恐怕也挨不到今天。”
陛下語重心長的說道,神色異常的肅穆而莊嚴,說完,他才拈了一顆黑子往棋盤裏落了去。
“七皇弟,有的時候,我很不明白,你說這世間真的存在因果關係嗎?”
北淩辰又落下一顆白子,低聲問道。
陛下微笑的挑了挑眉,沉寂如星辰般的眸子幽然閃爍著淺淡的溢彩,搖了搖頭,“這個問題朕恐怕也回答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