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蕩橋邊理釣筩,苧蘿西去五湖東,
筆床茶灶太從容。
況有短牆銀杏雨,更兼高閣玉蘭風。
畫眉閑了畫芙蓉。
——納蘭容若《浣溪沙·寄嚴蓀友》
嚴蓀友,即是嚴繩孫,字蓀友,一字冬蓀,號秋水,自稱勾吳嚴四,複號藕蕩漁人。康熙年間曾以布衣舉鴻博授檢討,為四布衣之一。亦是當時知名的書畫家,善隸、楷書。曝書亭匾便是嚴繩孫所書。所繪山水畫深得董其昌恬靜閑逸之趣。尤善畫鳳。卒年八十。有《秋水集》留世。
嚴蓀友本是江蘇無錫人,後長居京城。當中他曾有兩次南歸故裏。雖年長容若三十二歲,但與容若彼此賞識,成為至交,感情極是深厚。
容若這闋詞便是作於清康熙十六年(1677)的夏天,嚴蓀友第一次離京之時。容若最大的好便是真。待人待事,總是用盡心力,讓人事周全。這樣的男子,對待友人知己,必是情深義重的。
於是,嚴蓀友離京之後,容若心中便有思念。這闋《浣溪沙·寄嚴蓀友》便是在這樣思懷至交的心境之下寫出的。全詞內容皆是虛寫,是以嚴蓀友之視角來寫,雖一字不著懷念,卻又分明讓人察覺出字裏行間有一種莫可名狀的深刻情意在。
開篇“藕蕩橋邊理釣筩,苧蘿西去五湖東”兩句是寫容若想象之中嚴蓀友的生活景況。或橋邊垂釣,或泛舟五湖,過一種隱逸高致、自在陶然的生活。如斯景象,大約亦是容若之向往。他也期冀有一日,自己亦能撇下紅塵瑣事,點一盞蓮燈,悠悠然走去江南。拋一根釣竿,然後立在岸旁,化入煙雨風光。
藕蕩橋,是嚴蓀友家鄉無錫西洋溪宅第附近的一座橋。顧貞觀《離亭燕·藕蕩蓮》自注雲:“地近楊湖,暑月香甚,其旁為埽蕩營,蓋元明間水戰處也。蓀友往來湖上,因號藕蕩漁人。”因嚴蓀友常泛舟湖上,於是便自號藕蕩漁人。
又或是,嚴蓀友會在家中烹一壺清茶,煮一壺淡酒。讀書,寫字,作畫。所謂“筆床茶灶太從容”描繪的大約就是這樣一番自樂又從容的景象。與《新唐書·隱逸傳·陸龜蒙》當中所撰“不乘馬,升舟設篷席,齋束書、茶灶、筆床、釣具往來”之隱士生活別無二致。
上闋寫蓀友故裏生活之清淡閑逸,下闋寫蓀友居室之幽雅謐麗。兩相呼應,蓀友之隱逸高致的形象便躍然紙上。“況有短牆銀杏雨,更兼高閣玉蘭風。”是如此風雅的居所。短牆銀杏,高閣玉蘭,生生成就了一名植物一樣的男子,風流動人。
詞的末句“畫眉閑了畫芙蓉”最是曼妙。說蓀友總是給愛妻畫完眉黛,才去案前鋪紙,開始寫字作畫。畫那屋外青碧的荷池裏超凡脫俗之芙蓉花。雖這詞中事事皆是容若的意念,但若現實果真如此,那這世事之好,真真是讓嚴蓀友一一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