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錯了,後生!”術人一聲怒喝:“你活著成了陰差,你當然不知,我和那些陰魂一樣,在地府遊蕩受了百年的流離之苦,我比他們更清楚!何況我和張道陵乃是同門師兄弟,你們不都說,張道陵降妖除魔,清淨天地,想要拯救蒼生嗎?我既和他繼承同門之誌,難道我就不想嗎?我用來試局的,都是枉死之人!你既做了陰差,自然應當清楚,枉死之人死後當下聻境,遊蕩於地府之中,永無天日直至灰飛煙滅,他們根本無法投胎,既然注定欲生無路,想死無門,不如早些魂飛魄散來的痛快,再者,若我的局子成了,將來能救多少枉死之人,你可知道?!”
“即便如此……”人死入陰,是天地間自古俗成的規矩,看遍古今中外,死而複生都被冠上厄運與邪惡的代名。所謂的拯救蒼生,救得隻該是陽間之人,這些話就在喉嚨口,卻遲遲說不出來,若放在過去,對我,就如同對所有人一樣,這些想必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可是……差令在手裏,感覺起來,隻是塊再普通不過的爛木牌子。
我默默注視著手中那塊斑駁幾乎腐朽的木牌,或許我成為鬼差,隻是術人一手計劃的陰謀,可這些日子來,站在陰陽交錯間,相比過去疾馳過城市角落,看到的隻有燈紅酒綠間的歡騰與謾罵,當生命已逝,肉身不再,一切隻剩下了一縷輕薄如縷的青煙,勉強承載著前世未了的夙願,愛也好,恨也罷,都和魂魄一樣,幹淨到幾乎透明,比起人世間紙迷金醉的虛偽淡薄,一切來的太過濃烈,太過真實,卻也太過無力。
“枉死之人,因天意無常而被改了命運,他們本是無罪之人,卻落得永世不得超生。”術人走下神壇,黑色的長袍蓋住了他枯瘦的身體,如同鬼魂一樣毫無聲息,他走到了跟前,同他的聲音一道,撲麵而來一股陰冷的氣息:“你這一路,見了那麼多亡魂,就沒有同情過他們嗎?”術人突然一笑,他的目光直直對著我:“對了,畢竟說你雖說是鬼差,但到底是個陽差,像你這樣活生生站在這裏,又如何能真正懂得亡者?即便你下過地府,又哪裏了解地府的恐怖呢?說到底,說你是個精通陰陽之法的道人,恐怕更為合適吧。”
他的話像是一記猛擊敲在心口,陰影遮擋住差令上的字眼空蕩的恍若虛無。七爺略顯尖銳的聲音突然在腦海裏回蕩起來,從我當上鬼差的第一天起,就抱怨著七爺八爺那倆摳門的領導,連個行業手冊也不舍得給咱發,七爺反反複複念叨的鬼差辦第一條也是唯一一條職業準則就是“以德服鬼”,術人的話讓我幡然醒悟,或許並非七爺惜字如金,而是作為鬼差,與普通道士術人最大的不同也不過就是這聽起來毫不著調的四個字。
鬼差不能隨意傷害亡魂,因為鬼差所護的,不隻是陽間之人,還有陰間亡魂,就算是厲鬼,也並非故意傷人,隻是心中夙願積澱太久,成了煞氣,總會有打開心結的辦法。差令透露出的淡淡陰氣,即便積攢了千百年,縈繞在指間也並不顯得沉重,可即便是看似簡單,輕描淡寫的四個字,也並非能輕易做到。
我無言立在原地,看術人在身邊鬼魂般遊離踱步,繼續講述起他的故事:“我終於擺出了七陰局,借鬼器之力使亡魂擁有了七魄,,可是,我很快發現,鬼魂雖然重返肉身,外表與常人無異,可生人本該有三魂七魄,隻有當天地人三魂合一方為完人,可一旦人死,人魂消散,天魂歸天,能夠到達地府的,就隻剩一縷地魂,缺了兩魂,靠七陰局複生之人,毫無心智,隻能算是活屍。”
“當然。”術人用餘光掃過我眼前:“要尋回兩魂也並非不可能,天地間,有兩件寶物,一為往生玉,此物本是蒼穹之物,為天帝舊年賞賜塵間有為君王之物,以助其死後升天;二為生死簿,藏匿在地府深處,記載人生前所做之事,死後之刑。前者,可從天界引人天魂,後者,可從陰間勾人人魂。”術人正對在我麵前停下腳步,他愈發瞪大了筆直望著我的眼睛:“不過,實在出乎我意料,就是找齊這兩件物件,竟然要花我這麼多日子。”
“凡事皆要講究緣分,生死簿乃是地府禁忌之物,我在地府百年,鬼差之列,也算小有地位,絕不輸於如今黑白無常。可對於生死簿,也不過聽聞,未曾見過。不過,隻要是物,自當有主。”術人閉目掐指:“幸得我精通道法,可無論怎麼算,這世上,能與生死簿相配的隻有一人——謝必安。”生死簿老舊發黃的紙張被緊攥的發出悉悉索索的撕裂聲,似乎隨時都會散架似的:“偏偏是謝必安那個窮小子,命中無官財之命,死後倒有機會成為陰判坐鎮陰差之首,統領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