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我皇上衝齡典學,遵時養晦,國內迭經大難,而深宮匕鬯無驚,近且聖學日昭,德音四被,可知天佑清祚,特畀我皇上以非常睿智,庶應運而施其撥亂反正之功。祖澤靈長,於茲益顯。勳等枕戈勵誌,六載於茲,橫覽中原,陸沈滋懼,比乃猝逢時變,來會上京。竊以為暫偷一日之安,自不如速定萬年之計,業已熟商內外文武,眾議僉同,謹於本日合詞奏請皇上複辟,以植國本而固人心,庶幾上有以仰慰列聖之靈,下有以俯慰群生之望。風聲所樹,海內景從。凡我同袍,皆屬先朝舊臣,受恩深重,即軍民人等,亦皆食毛踐土,世沐生成,接電後,應即遵用正朔,懸掛龍旗。國難方殷,時乎不再,及今淬厲,尚有可為。本群下尊王愛國之至心,定大清國阜民康之鴻業。凡百君子,當共鑒之。
是時京城裏麵,俱經張勳傳令,凡署廨局廠,及大小商場,一應將龍旗懸起,隨風飄揚,仿佛仍是大清世界。總算北京的大清帝國。隻總統府中,未曾懸掛龍旗,張勳還顧全黎總統麵子,不遽用武力對待,但遣清室舊臣梁鼎芬等,清室舊臣四字,加諸梁鼎芬頭上,卻合身份。先往總統府中,入作說客。鼎芬見了黎總統,即將複辟情形,略述一番,並把一等公的封章,探囊出示。黎總統皺眉道:“我召張定武入都,難道叫他來複辟嗎?”鼎芬道:“天意如此,人心如此,張大帥亦不過應天順人,乃有這番舉動,況公曾受過清職,食過清祿,辛亥政變,非公本意,天下共知,前次脅公登台,今番又逼公下場,公也可謂受盡折磨了,今何若就此息肩,安享天祿,既不負清室,亦不負民國,豈非一舉兩善麼?”黎總統道:“我並非戀棧不去,不過總統的職位,乃出國民委托,不敢不勉任所難,若複辟一事,乃是張少軒一人主張,恐中外未必承認,我奈何敢私自允諾呢?”鼎芬複絮說片時,黎總統隻是不答。再經鼎芬出詞嚇迫道:“先朝舊物,理當歸還,公若不肯讚成,恐致後悔。”黎總統仍然無語。鼎芬知不可動,悻悻自去。黎總統暗暗著忙,急命秘書擬定數電,由黎總統親自過目,因聞電報局被定武把守,料難拍發,乃特派親吏潛出都城,持稿赴滬,方得電布出來:
(第一電)本日張巡閱使率兵入城,實行複辟,斷絕交通,派梁鼎芬等來府遊說,元洪嚴詞拒絕,誓不承認。副總統等擁護共和,當必有善後之策。特聞。
(第二電)天不悔禍,複辟實行,聞本日清室上諭,有元洪奏請歸政等語,不勝駭異。吾國由專製為共和,實出五族人民之公意,元洪受國民付托之重,自當始終民國,不知其他。特此奉聞,藉免誤會。
(第三電)國家不幸,患難相尋,前因憲法爭持,恐啟兵端,安徽督軍張勳,願任調停之責,由國務總理李經羲,主張招致入都,共商國是。甫至天津,首請解散國會,在京各員,屢次聲稱保全國家統一起見,委曲相從。刻正組織內閣,期速完成,以圖補救。不料昨晚十二點鍾,突接報告,張勳主張複辟,先將電報局派兵占領。今日梁鼎芬等入府,麵稱先朝舊物,應即歸還等語。當經痛加責斥,逐出府外。風聞彼等已發出通電數道,何人名義,內容如何,概不得知。元洪負國民付托之重,本擬一俟內閣成立,秩序稍複,即行辭職以謝國人。今既枝節橫生,張勳膽敢以一人之野心,破壞群力建造之邦基,即世界各國承認之國體,是果何事,敢卸仔肩?時局至此,諸公夙懷愛國,遠過元洪,佇望迅即出師,共圖討賊,以期複我共和而救危亡,無任迫切。臨電涕泣,不知所雲。如有電複,即希由路透公司轉交為盼。
黎總統既派人南下,複與府中心腹商量救急的方法,大眾齊聲道:“現在京中勢力,全在張勳一人手中,總統既不允所請,他必用激烈手段,對付總統,不如急圖自救,暫避凶威,徐待外援到來,再作後圖。”黎總統沉吟道:“教我到何處去?”大眾道:“事已萬急,隻好求助外人了。”黎總統尚未能決,半晌又問道:“我若一走,便不成為總統了,這事將怎麼處置?”大眾聽了,還道黎總統尚戀職位,隻得出言勸慰道:“這有何慮?外援一到,總統自然複位了。”黎總統慨然道:“我已決意辭職,不願再幹此事,惟一時無從交卸,徒為避匿方法,將來維持危局,究靠何人主張?罷!罷!我記得約法中,總統有故障時,副總統得代行職權,看來隻好交與馮副總統罷。”大眾又道:“馮副總統遠在江南,如何交去?”黎總統也覺為難,為了這條問題,又勞黎總統想了一宵。大眾逐漸散出,各去收拾物件,準備逃生。這原是第一要著。可憐這黎總統食不甘味,寢不安席,幾乎一夜未能合眼,稍稍困倦,朦朧半刻,又被雞聲催醒,窗隙間已有曙光透入了。當即披衣起床,盥洗已畢,用過早膳,尚沒有甚麼急警,惟聞有人傳報,清宮內又有任官的上諭,瞿鴻、升允並授大學士,馮國璋、陸榮廷並為參預政務大臣,沈曾植為學部尚書,薩鎮冰為海軍尚書,勞乃宣為法部尚書,李盛鐸為農工商部尚書,詹天佑為郵傳部尚書,貢桑諾爾布為理藩部尚書。此外尚有許多侍郎、左右丞,及都統、提督、府尹、廳丞諸名目,不勝枚舉。隨筆帶過,較省筆墨。黎總統也無心細聽,但安排交卸的手續,尚苦無人擔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