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至五月初上,尚沒有甚麼確聞,大眾詫為異事。公事不妨公言,何必守此秘密。忽由都中傳出警電,乃是各校學生,為了巴黎和會中的山東問題,大起喧嘩,演成一種憤激手段,對付那親日派曹、章、陸三人。就中詳情,應該表白一番。從前中日各種合同,多經曹、章、陸三人署名,海內人士,已共目他為漢奸。就是留學日本諸學生,亦極力反對章宗祥。此次巴黎會議,中國專使陸征祥等赴歐,道過日本,日人即向章問明陸意,章曾誇口道:“陸與我素來莫逆,諒不至有何梗議哩。”日人滿意而去。哪知征祥去後,政府又續遣委員數人,如王正廷、顧維鈞等,輪流出席,在巴黎會議中,極力反抗山東問題,且致章與日本所訂之山東兩路合同,即濟順及高徐兩路。亦遭打擊。章恐無詞對日,乃暗與曹汝霖通信,擬運動政府,召回顧、王,自去代充委員。曹得信後,即力為設法,並召章回國,章便擬起程西歸。偏被上海時事新報,及東京時事新聞,探悉密情,驟然登出。留日諸中國學生,激起公憤,即欲發電攻章。因日本電報局不肯代拍,乃郵致上海各報館各機關各團體,請他宣布,略雲:
頃據上海時事新報,及東京時事新聞載,章宗祥此次回國,入長外交,出席巴黎和平會議,改善中日和會關係,同人聞之,不勝駭異。章宗祥自使日以來,種種賣國行為,罄竹難書。幸今日暴德已倒,強權屈服,正義人道,風靡全球,吾大中華民國全體國民,方期於歐洲和平大會,戰勝惡魔,一雪國恥。苟兩報所載不虛,則是我政府受日奴運動,倒行逆施,以賣國專家,充外交總長,兼歐洲和平會議代表,勢非賣盡中國不止。同人一息尚存,極力反對,並將頸血濺之。貴報貴機關貴團體,素來仗義敢言,眾所共仰,伏乞喚起輿論,一致反對,庶麼魔小醜,不容於光天化日之下,俾東方德意誌,亦得受最後之裁判。中華民國幸甚,世界和平幸甚。
上海各報館,依電照登,曹、章兩人的密謀,越致揭露。章經此一阻,又欲逗留。適政府已傳電促歸,暫命參事官莊景珂代理,章不得不行。且默思到了京都,總有良法可圖,乃收拾行李,啟程歸國。至東京中央新橋車站,將挈愛妻陳氏登車,突有留學生數十人,踉蹌前來,趨近章前,佯為送行,隨口質問,曆數章在任時,經手若幹借款,訂立若幹密約,究有多少賣國錢帶了回去?章宗祥連忙搖首,極口抵賴。無如留學生不肯容情,竟起而攻,好似鳴鼓一般。章雖臉皮老厚,也不禁麵紅頸赤,無詞可答。難免天良發現。幸虧日警從旁排解,方將一對好夫婦,送入車中。
留學生尚在後大呼道:“章公使!章宗祥,汝欲賣國,何不賣妻?”妙語。章妻陳氏,聽了此言,更不覺愧憤交並,粉臉上現出紅雲,盈盈欲淚,隻因車中行客甚多,未便發作,沒奈何隱忍不發。及車至神戶,舍陸乘船,官艙內分門別戶,彼此相隔。陳氏彥安,懷著滿腔鬱憤,不由的發泄出來,口口聲聲,怨及乃夫。章宗祥任她吵鬧,置諸不答。陳氏且泣且詈道:“我父母生了我身,本是一個清白女子,不幸嫁與了汝,受人汙辱,汝想是該不該呢?”欲免人汙,何如不嫁。章至此亦忍耐不住,反唇相譏道:“人家同我瞎鬧,還無足怪,難道汝為我妻,也來同我胡鬧麼?”陳氏道:“汝究竟賣國不賣國?”宗祥道:“汝不必問我。就使我是賣國,所得回扣,汝亦享用不少,何必多言。”不啻自招。陳氏尚嘮嘮叨叨的說了半夜,方才無聲,但已為同船客人,約略聽聞。及船已抵岸,陳氏而上,尚有慍色,悻悻上車去了。
章既入京,遂與曹汝霖、陸宗輿等,私下商議,還想調動顧、王,一意聯日。相傳曹汝霖計劃尤良,竟欲施用美人計,往餌顧維鈞。顧元配唐氏,即南方總代表唐紹儀女,適已病歿,尚未續娶,曹家有妹待字,汝霖因思許嫁維鈞,借妹力籠絡。或雲係曹女。可巧梁啟超出洋遊曆,即由曹浼梁作伐,與顧說合。梁依言,至法,急晤顧氏,極言:“曹家小妹,貌可傾城,才更山積,如肯與締姻,願出五十萬金,作為妝奩。”顧本來與曹異趨,聽到美人金錢四字,也覺得情為所迷,願從婚約。當時中外嘩傳,謂顧已加入親日派,與曹女訂婚。究竟後來是否如梁所言,得諧好事,小子也無從探悉,不過照有聞必錄的通例,直書所聞罷了。已而留日學生界中,複有一篇聲討賣國賊電文,傳達海內,原電如下:
歐洲議和大會,為我國生死存亡所關,凡我國人,應如何同心協力,共挽國權,乃專使方爭勝於域外,而權奸作祟於國中,旬日以來,賣國之謀,進行益力。曹汝霖、陸宗輿、章宗祥、徐樹錚、靳雲鵬等,狼狽為奸,甘心媚日,跡其邇來所為罪狀,足以製國家之死命,約有二端,而以往之借款借械,賣路賣礦不計焉。略陳如下,冀共聲討。一曰掣專使之肘以媚日也。此次我國所派專使,尚能不辱國命力爭,日本因之大懷疑忌,始則用威嚇手段,冀製顧、王之發言,繼則行利誘主義,賄通曹、陸之內應。且使章宗祥回國運動,入長外交,以掣專使之肘。並豫先商議改竄已訂之中日秘約,以掩中外耳目,而彼諸賊,甘為虎倀。章氏既奉命西歸,曹、陸更效忠維謹,日前竟請當局電飭專使,對日讓步。夫中日之利害,極端相反,世所共知。吾國往日所被奪於日本之權利,方期挽救於壇坫。而乃遇事退讓,自甘屈服,豈非承認日本之霸權,而欲自儕於朝鮮乎?賣國之罪,夫豈容誅?此其罪狀一。二曰借邊防之名以親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