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有一個孫太監,略得會議風聲,忙去奏報光緒帝。光緒帝知凶多吉少,急自草一諭,令孫監密遞康有為,命他速往上海,毋再遷延觀望。康主事見夤夜遞諭,情急可知,也不及通報同誌,連胞弟廣仁在京,都無暇顧及,候到黎明,隻帶些細軟物件,挨出京城,乘火車至天津,複搭輪直往上海。榮祿在京待至兵到,調入禁城,方好乘車赴津,那時康有為已乘輪南下了。光緒帝懷疑未定,夜間不能成寐,聞雞即起。用過茶點,入中和殿,閱禮部奏折,是預備秋祭典禮,倒也不放在心上,隻批“知道了”三字,便算了結。此外也沒甚要件,便即出殿。

忽有一西苑宮監,傳宣懿旨,召帝立刻入見。光緒帝嚇了―大跳,好似晴空中起了霹靂,不由得膽戰心驚,無奈宮監催促,隻好隨至西苑。一入苑門,赫赫威靈的李總管,已帶領閹黨,在門內等候。見了光緒帝,也不請安,便昂然道:“老佛爺有旨,命萬歲爺至瀛台召對。”這語一傳,那閹黨即上來擁護,翼著光緒帝前行。約半裏,過了小橋,即至瀛台,裏麵闃寂無人,光緒帝問太後來未,蓮英厲色道:“慈駕就到。”不一時,西太後乘輿至,後麵隨著皇後,連瑾、珍二妃也都帶來。光緒帝莫名其妙。隻見西太後下輿,怒容滿麵,由光緒帝跪迎入室,西太後坐下,舉指向帝道:“你過來!你何故忘我大恩,膽敢謀我性命?”光緒帝忙跪叩道:“子臣怎敢!”西太後道:“你說不敢,你為何叫人帶兵圍頤和園?”光緒帝聞此,不覺發抖道:“沒…… 沒有此事。”西太後道:“你也不必抵賴。你入宮時,年隻五歲。立你為帝,撫養成人,以至歸政,我待你也算不薄了。你要變法維新,我也不來阻你,為什麼喪盡天良,要加害我身呢?”光緒帝隻是磕頭,不敢再言。可憐,可歎!

西太後道:“你是命薄,沒福做皇帝,聽人唆使,好像一個傀儡。我也命苦,滿望歸政以後,好享幾年清福,誰知鬧出這般禍祟來。現在親貴重臣又要請我訓政。你試想想,我是六十多歲的人了,這副重擔如何還要我挑?像你方值壯年,正好勵精圖治,為何王大臣們沒有一人向你?就使有幾個漢奸,似乎助你,其實要攪壞我的清室江山。祖宗辛苦經營,難道由他斷送麼?”言至此,眼眥瑩瑩,似乎要墜下淚來,遂取襟下細巾,拭了鳳目,複道:“像你也不配做皇帝。除非換一個誠孝的人,還好纘承祖武呢!”複顧皇後道,“我道你是我侄女兒,也好替我勸著皇帝,竭盡孝思。不料你也這般沒用。”皇後也跪下謝罪。西太後道:“你也沒有什麼大罪。不過你失於監察,聽他這個梟獍,設計謀我,所以我要責你。從今日始,你須監視他的舉動,日日報告。如或替他隱飾,哼!哼!我先要將你處治呢。”究竟是姑母侄女,比待同治後,大不相同。皇後唯唯遵命。忽見珍妃跪下道:“皇上一時愚昧,聽信匪人,還求聖母寬恕。”

西太後怒道:“都是你等狐媚子蠱惑皇上。正要將你等處治,你還敢來多嘴麼?”珍妃本是膽大,索性昂頭道:“皇上乃一國共主,聖母也不便任意廢黜。”語未說完,麵上已著了一掌。但聽西太後大喝道:“快將這賤人牽出去。她前時囚禁三所,不盈百日,得蒙釋放,想她這副賤骨頭,總不配居住宮內,罰她一個永禁三所,還是格外加恩哩!”光緒帝與珍妃,福氣原是淡薄,那能及你老佛爺!當由內監過來,將珍妃攆出門外,引至三所去了。這三所究在何處?小子於二十二回中,未曾表明,不得不補筆敘清。三所在景連門外,係是三間密室,凡宮眷有罪,統要罰禁在此。屋式與女獄相等,重門局鍤,僅通飲食。當珍妃出去的時候,光緒帝偷眼相看,隻見她愁眉半蹙,淚眼雙垂,緋紅如泛水桃花,墜粉如帶雨海棠,已至門外還是回顧,光緒帝有戀戀不舍情狀。我見猶憐,忍哉西後!此時的光緒帝好似萬箭穿胸,無奈自身尚且難保,那能顧及妃子。瑾妃雖關懷手足,礙難乞情,隻好眼睜睜地由她牽出。就是懷著兔死狐悲的痛淚,也惟有暗落柔腸。西太後複語皇後道:“留你在此,你須記著我語。我要到大內去,緩緩兒同他算帳。”

又語李蓮英道:“你去選幾名妥當的太監,服侍皇後。前時皇上所用的內監們,統用不著。你去細細審問,有罪的處死,沒有罪的逐出宮外。”蓮英應了幾個“是”字,西太後即抽身出去。瑾妃以下一律隨出。西太後上輿過橋,複命蓮英道:“你去飭遣侍役, 將橋板拆去。此後往來瀛台,有舟可通,無須此橋。”可謂嚴防。原來瀛台在西苑湖中,四麵環水,隻有一橋通陸。西太後命拆去此橋,是不許旁人出入的意思。蓮英奉命,俟侍從過完,當場督役拆橋。迨橋板拆去,慈輿已去遠了,蓮英忙出西苑,飛至大內。忙字,飛字,寫得盡情。

宮中的人已黑壓壓的擠滿一堆。有兩個軍機大臣,援筆擬旨。一道是矯稱帝詔,說:朕躬遇疾,再請太後訓政,暫在便殿辦事,至本月初八日,朕率王公大臣,在勤政殿行禮,著禮部衙門敬備典儀;一道是飭步軍統領速拿康黨。略說:康有為大逆不道,謀圍頤和園,劫製皇太後。其黨張蔭桓、徐致靖、楊深秀、楊銳、林旭、譚嗣同、劉光第、梁啟超、康廣仁等,一並革職逮捕治罪。兩諭頒發出去,西太後方命辦事諸員,退出休息。蓮英謁過太後,複去將光緒帝舊用宮監十二名,一一傳訊。不管他有罪沒罪,但教素來有點情誼,或立獻巨金,即說他無過,出宮了事,否則任情杖責,血肉橫飛,好幾個斃於杖下,僥幸不死的發往充軍。自殘同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