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行至居庸關,延慶州知州秦奎良迎駕。延慶本是個苦缺,所獻食品,沒甚可口。西太後到也隨緣。臨行時,奎良想與西太後等換頂大轎,飭役購辦。各處覓購,隻有藍呢轎一乘。沒奈何奏明太後。西太後道:“也好。”遂自乘藍轎,其餘仍舊。奎良送駕去訖。一路行來,荒落如故。
至二十四日到懷來縣,才覺有些喧鬧。懷來縣知縣吳永,驟聞駕到,不及穿著官服,慌忙便服出迎,跪於大堂左首。縣中百姓都擁入署內環視,吳永飭役驅逐。西太後降輿後,語吳永道:“這等樸實的鄉民,不妨令他來觀,休去攆他。”吳永便請西太後等入室,家眷也來跪迓,西太後概稱免禮。當下西太後住縣太太房,皇後、瑾妃住少奶扔房,皇上住簽押房。西太後至房中,拍著桌子語李蓮英道:“快教吳縣官去備食物,我腹中已餓極哩!”蓮英傳旨出去,吳大令驚惶得很,忙令廚子先備點心,送入上房。西太後拿來就吃。稍稍果腹,就取了吳夫人的奩具,叫蓮英替她梳櫛,改了滿髻。梳畢進膳,恰有燕窩魚翅, 雖不及宮中豐備,比那途次的食物,不啻天壤,西太後以下飽食一餐。吳大令又進呈衣服,西太後大喜道:“好孩子,難為你辦得周到,我很要超擢你了。”便叫李蓮英傳語光緒帝,速寫朱諭,升吳永為道員。吳永謝了西太後恩,並出去向光緒帝謝恩。 吳永恰是交運。
忽報軍機大臣王文韶到來。忙由吳永接入,進見西太後。太後殷殷垂詢,備問途中苦狀。王文韶道:“幸叨老佛爺福庇。”西太後進:“我等已備嚐艱苦,想你亦應亦如此。但不識京中究作何狀?我很是擔憂呢?”王文韶道:“臣觀洋兵入京,並非定要占奪京城。倘令親貴回京議和,洋人當亦釋嫌停戰了。”西太後道:“我也這麼想。看來隻好著奕劻前去。”隨召慶王入內,囑他回京,與各國聯軍議和。慶王不敢前往,奏稱:“奴才恐不勝任。”西太後道:“從前鹹豐年間,英法聯軍入都,有恭王奕訴主持和議,方得轉危為安。現今恭王去世,惟你能肩這重任,你隻可勉為其難,毋得再辭。”何不遣得力軍襲擊洋兵。慶王尚是支吾,西太後的珠淚又撲簌簌的墜下。慶王方硬著頭皮,口稱“遵旨”,並請西太後下詔罪己。當在懷來縣住了一宿,告別返京。
西太後複休息一天,於次日早起動身。才命陪駕各大臣,下了一道罪己詔。詞旨似極懇切,實則將中外開釁的緣故,統推在親貴及拳匪身上,隻把自己蒙塵的苦況說了一番。且又是光緒帝的名義,於西太後似全無幹涉的。那個相信。西太後閱過詔旨,便命吳大令頒發各處,隨即啟行。閱三日方到宣化府。府中供張較備,一直住了四日。又至大同府,也住了四日,決計西幸太原。遣幹役齎諭赴京,命部院堂司各官,分班速赴行在。正要登程西去,忽報甘肅布政使岑春煊,帶兵到來,進見西太後,呈上雞蛋及荷包帶子等。西太後問道:“你何故知我到此?” 春煊道:“臣奉勤王詔命,星夜前來,不意至此已接著慈駕,臣還覺遲慢,乞太後治罪。”西太後喜道:“甘肅到此,路程甚遠,怪不得你遲緩。各省大臣們如人人像你忠誠,我等也不必出走了。你來正好,今日即護我西行。”春煊奉旨就扈了兩宮西幸,西太後方得換坐綠呢大轎,行仗亦覺粗備。
越兩日,至雁門關。負山為城,高可千仞,形勢很是雄壯。西太後命暫停輿,瀏覽一帶風景。忽語光緒帝道:“此次出京得觀世界,也算有些樂趣。”黃連樹下彈琴,苦中作樂。光緒帝道:“人心當快樂時,自然如此。”岑春煊下馬,采了一束黃花,獻與西太後。西太後饒有喜容,即以乳酪一杯作為賞賜。逮至忻州,地方官進呈黃轎三乘,至是始符儀製。
過數日方到太原,巡撫毓賢在城外跪接。西太後命他近前, 麵諭道:“你請訓出京時,力言義和團可靠。可惜你錯了,目下北京已破,我等蒙塵至此。看山西境內,確無洋人,你也好算奉旨了。但洋人報仇必索禍魁,我將來不得不把你革職。但你不必因此傷感。為眼前計,無可奈何,你宜體貼我意方好。”觀此語,可見拳匪之禍,實自西太後造成。毓賢九叩首答:“奴才捉拿洋人,如甕中捉鱉,雖小洋鬼子及小洋狗,也不使他幸免。臣已預備革職受罪。義和團的打敗,由他們不遵法律,擾亂治安,無論是教民與非教民,統加殺掠,以致如此。他拳首實是可靠的。”可謂至死不悟。西太後不去答他,遂命輿夫入城,寓居撫署。